怏然不悦地离开酒巴,他拨打杜宇的手机,没人接听,他十分沮丧。

对于杜家姐妹的突然造访,青眉毫无准备。她们敲门时,她刚刚用毛巾擦完了额上的汗——之前挥拳踢腿活动量有些偏大。坐在客厅里,她笑问杜娟怎么有工夫跑过来,手头上写着的教材书稿何日完工。杜娟笑说关在家里写得闷了,来找朋友聊天散心,顺带聊聊买房的事。青眉便一五一十把了解到的情况说给杜娟听。杜宇起身在房间里溜达,突然喊叫起来,问这孩子是怎么了?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陈石在一旁冲杜宇连连摆手,杜宇不理会他,从走廊里把月月拉到客厅,那孩子夹紧两条腿,一路蹭着走过来。杜宇继续问着,这是怎么搞得?俯身又向那那孩子询问,月月忽闪着眼睛不出声。青眉坐在沙里冷眼瞧着,嘴角却浮上笑纹,轻描淡写地说,摔的。让她自己说。

在那里张少庭客客气气地把他带到值班室,引着他四处熟悉环境,他觉得这孩子谈吐不凡,不像其他的粗野的工人,那些人全都猫在又脏又乱的宿舍里面睡觉打牌,见他来了,不闻不问。两人在厂房中转了转,随意聊了几句,得知张少庭是这里的主管,新毕业的大学生,便来了神,两人站在东墙下,从战国聊到三国,张少庭耳朵里塞满了陈伯义道出的野史,也把看来的种种史学杂谈拿来交流。

张约翰先想到了青眉,她那里有适合的职位,需要这样的多面手万金油,她性格开朗热诚乐于助人,她长期以来精神上取得的进步有目共睹。把新朋友交给她,他丝毫不必担心。

这些亮色不仅说起来有意思,也让青眉从中真真切切获得了实惠,不得不说冠老师真是言出有实。

不等大家喝彩毕,她笑称自己根本达不到启口轻圆,收音纯细的境界,鹦哥学凤鸣罢了。

两个人忽然同时意识到,内讧是可怕而愚蠢的,是敌人最愿意看到的,同心同德一致对外才是上策。两人商定利用工作之余找出专与他们过不去的坏邻居,个个击倒。

陈石知道青眉有雁过拔毛的爱好,只是没料到功夫施展到了自家老公公身上,但是他还是要弄清楚事实。他让父亲具体说说哪里出了差错,他好找自己老婆理论。“她以为我离了她的车就走不动道儿了?这些沙子水泥板子,我亲自跑了一趟市场打听,我就怕里面有猫腻,怕什么来什么,到哪儿也寻不到这么高的价儿。说来也巧,路边上有的是找活干的装修工人,我一个老头子找他们谈工钱都比你那鹩哥嘴儿老婆谈得低,这可能吗?你说说,这可能吗?”

家里面气氛一片祥和,大概由于大年下,老少之间大面上相处得很融洽。青眉主动承担起部分家务,她的行动得到了丈夫及教友们的广泛支持。同时,她为了父母之间能够破镜重圆开始了行动。在此之前她是支持父亲的,他有追求幸福的自由。她打心眼里这样认为,每个人都有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的自由。梅子、邹姐、约翰及其他一些教友的言论动摇了她坚持已久的想法。离婚是不被祝福的。况且她有权利拥有完整无缺的娘家。想想这些,她可怜起自己来,一个圆乎乎的可爱的姑娘,成了单亲家庭的子女,成了父母双全的孤儿,这和她在孤儿院见到的那些可怜巴巴的孩子本质上有什么区别?这多么不可想象。她越想越悲情,想到父亲每个月不菲的工资全部落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手里,他在市中心的一处房产也面临同样的危险,她心痛得厉害。

蒸汽氤氲中,丈夫围着香菇枸杞炖乌鸡的砂锅打转。青眉从案上抄起和她胳膊差不多的一段莲藕,找出削刀,三下五除二把表皮削了个干净,水一冲,雪白水灵,放到案上切成丁。又捞起蜷尸搪瓷盆的白条鸭,菜刀斩得铿锵有力,几起几落,不大不小方方正正的鸭块堆回盆中,净水冲流,血水涤尽。从菜篮翻出一块老姜,清理干净,切成大片备用。

“再忙完这一回,就彻底不干了。”青眉枕着高高的枕头躺在床上望着正前方陈设架上的景泰蓝花瓶安安静静地说。陈石伸手揪了揪被子,把她露在外面雪白的膀子掩住。青眉犹自轻声地说着,仿佛自言自语:“生意永远做不完,这回挣个钵满盆溢就歇手吧。往后咱们安安生生快快乐乐过日子,再添个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没事了跟朋友聚聚,吃吃饭,唱唱歌,打打牌,到处旅游旅游,这样高度自由的境界才是我的追求。说实话,商场上打打杀杀官场上低三下四我早就烦了,一点都不想接触那里面的人,我最喜欢的还是上学,读书,进入知识分子的圈子,那种感觉非常舒服你知道吗?真是鱼在水中游动一般自在快活。别的不说,我接触过的我爸、杜娟、杜娟的父亲还有和杜娟的头儿梁主任,跟他们在一起,光听听他们说话感受感受他们身上的儒雅书卷香就觉得浑身舒坦,总能得到些真知灼见,脑子开窍的机会特别多。”

邹姐倒是不客套,真心实意地打算成人之美,女人一旦有了孩子,母爱激出来,脾气性格会更好,连琐效应就是家庭和谐,这是她非常想看到的结局。于是敲定了主意,尽快牵线搭桥,了却姐妹的良好心愿。

和大家开开心心吃完饭,她提议李三请大家到新开张的娱乐城玩玩,庆贺庆贺,李三倒没有犹豫。于是青眉、杜娟、陈石、李三夫妇、加上几个司机秘书,一行人开车直奔青眉指出的方向。

他不再言语,看看舅舅们的表情,显然是支持二舅妈的说法,不过是有些埋怨她,意思不该这么直白急躁。即使她不挑明,他多年来也有所觉察,而今舅舅们的行动也是很好的佐证。他不过是他们的姐姐姐夫抱来的。三年前父亲离世,叔叔婶婶们已经闹过一回,隐约给他带来了这样的信息。这一次他们倒是没再出面折腾,所以舅舅们可以从容地联起手来对付他,不必担心局面成三足鼎立,致使他们这一方腹背受敌而焦头烂额,顾此失彼。

撂下电话,青眉嘴撅得老高。咒这当娘的关键时候一点作用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