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子张聪敏在母亲韩四妹和父亲张高程的意愿当中,是要成为一个凭文化知识吃饭过日子能接得上其老爸精髓的文化人的,因为从上小学的情形来看,他不单指能歌善舞,文化课的成绩也是让人羡慕的,许多人不得不由衷而又向往地在张高程和韩四妹的面前夸奖:“真是龙生龙来凤生凤啊,阿敏遗传了张老师的聪明才智,长大了也是舞文弄墨的料子!”

这天是冬至,这一带地方素有“冬至大过年”之说。也就是说,农人们从春劳苦到冬,田里的地里的都收回家里来了,一年的耕作结束了,为了慰劳一下一整年的辛勤劳作,在这一天家家户户杀鸡宰鸭做糍粑,还要敬神拜祖谢佛,感谢祖宗和诸神保佑家里这一年合家平安田地丰收六畜兴旺,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万事如意。即使是过的不如意的家庭,这天也要好好过,实在拿不出钱的人家,哪怕借钱都好都要赶上来的,绝不落下。

刘力山凄苦难堪的笑着直率地回答道:“啊,我生来就是奔波劳碌的命,养的儿子一个个都没用,才三十几岁四十几岁的人还不如我这把老骨头!我早想不这么干了,自己的身体也年见年吃不消,在家里看看摊子卖卖货收收钱,指划一下年轻人怎么进货卖货,怎么做生意打交道,闯出一条路子来。可我的年轻人都是些没卵子的,不敢见世面。他们吃不得鸡煲粥!”

这还是一个挺令人兴奋和欣然的好事。这两个月以来,刘明执本人、爷爷奶奶、二叔不知为能把这个破烂的店子修整成如今的样子花费了多少的精神和心血,现在终于修整好了,住在另一半空地上新搭建起来的厂棚似的简陋寒碜的房间里,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是修整好了,一切的事物空前有个着落了,而且都是自己一手弄成的,完全拥有自主权和主动权,闲暇下来看看这一切,刘明执心里由衷地滋起欣慰和畅然的感觉来。

“这是我老婆!”许家宝继续介绍说,把阿方叔热情的让在床边坐下:“坐,坐,坐!我这里不像样的,你是知道的。”

“怎么乱说,他光天化日之下都敢时常带鸡婆回这里来睡,哪个见不到?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想抵赖?还想反咬人一口说人家乱说?真是无法无天了!——这个地方不知有多肮脏!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现在是有车回家的话我马上就去坐车,离这里越远就越好,一世人我都不会再来这个肮脏的地方了!和他远隔千里,眼看不见耳听不着,落得安宁再说!不然,被他这些下流的事都会气死!”清凤姑仍旧愤怒难平,大声凌厉的叫骂着,对侄儿诉说了一阵,又对着丈夫嚷道:“这次死你都要死出一千五百元钱来!没有这么多怎么也不放过你!给你在这里好吃好喝好嫖,不如拿回去给儿女读书和买两件像样的衣服!之前回过去几千元钱,这两年多来一分都不见回,这次怎么样也要拿出这个钱来!我来一次不知要打多大的主意才来得了。走了这么多天了,家里不知成什么样了!你就是天天煮龙肉给我吃,我也没眼看你的!今晚怎么样你都要拿出这笔钱来,明天天一亮我就走,回去,说过再不来你这个猪窝狗窝牛窝!两年多了才要你的一千五百元钱,太便宜你了!怎么样,不过分吧?不要这个钱迟早也是被你乱搞掉的!等会你就是去跳河跳山崖都好,一定要跳出这个钱来,不然我无法放过你!”

“嚯,你那是水还是酒?你真的越来越行了,酒当水喝,我还没见过这样的人!你能挣多少钱?喝酒就会给你喝光了!怪不得,年打年月打月的听不到你的一丝消息也见不到你的一分一厘,原来挣的钱钱被你吃喝完了,死吃烂撑,你的日子好过哦!小孩吵不着你,猪没一头,鸡没一个,鸭没一只,狗也没一条,清清静静,安哉息哉,神仙都不如你了!这样的日子我也想过,这次下来我就是不准备回去的了,换你回去打理一下你那个破破烂烂的家,我一个人帮你吃尽千辛万苦地把持了那么多年,怎么说也轮到你回去打理几年了,让我在这里享受享受这种无忧无愁的生活。我保证一年给你寄回去一千元以上,不会像你石沉大海似的,什么都没有回去。这样你可划的来哦,你明天就回去,从明天开始就算时间,到了满一年,我保证能够准时地寄给你一千元,说不定两千元。一千元是最低的数目,怎样也不会低于一千元,到时假如是拿不出,借我都会借出来寄回去。干不干?”清凤姑依旧笑着打诨说,但话里的分量和掖藏着的怒气是不言而喻的。

“我的父母自然是不同意的,我在家里做什么他们都反对,没一样是支持我的,非要我去上什么班,还叫我去东莞打工!太没脑子了。”

二儿子和小儿子永远是刘力山和老伴的心病,这两个儿子都正当年富力强,却都是昏庸无能之极,还没有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有能耐。每每一想到他们,刘力山和老伴觉得祖宗十八代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那就好了!真正的好世界来咯!这样穷人就得翻身了。”老父亲刘力山像听神话故事似的,身体里每条血管都活跃着美妙的畅快。

这晚刘明执失眠了,他的父母也失眠了。他们想不明白,即使是养猪和酿酒走下坡路、做承包竹山砍伐的生意失利而使得家里的生活一落千丈,但大学毕业已经挤进县城去工作的儿子刘明执怎么也会接连失利呢?而且丢盔弃甲的回来了还是那么的心高气傲,我行我素,自以为是,完全丧失了一个文化人应具有的理智和豁达、聪明以及智慧,变得那么的硬板和突兀,莽莽撞撞的,全然不顾身前身后。岂不知,如此一来,往后日子艰苦的程度不可估量啊!难道读过那么多书连最基本的“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的道理也不懂?回家里来就等于自甘落后和贫困,就等于耻辱和羞愧!家里能有什么机会给你展呢?家里能有什么条件让你挥才干呢?真是碰上鬼了。难道是家里的风水出了问题?

“怎么不实际?找到好路子,挣上钱,把家庭搞好和把自己的事业做出来,就是实际!”

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各干各的,互不关系。许家宝在清明前回了一趟家,在家呆了一个星期,就急火急撩地又来了东莞。

一连卖了二十天,菜地里的青菜都割下来卖完了,总的一盘算,真的只卖了三千来元钱。细细的又一算,刨去本钱,几乎没有利润。三个人不免十分扫兴,辛辛苦苦早出晚归地干了好几个月,竟然等于白忙活,这个打击有点难以接受!

许家宝是好酒的人,自然是老鼠掉进米堆似的欢喜。鞍前马后地为阿方叔添酒加菜,不用支使,灵活领悟。他看到王翔飞这么会“拉关系”,他也在心里盘算开来,自己为何不好好地结交一番呢?万一以后有个什么闪失,也好有个依靠。王翔飞和阿方叔好,那自是他自己的关系,自己若和阿方叔好,那又是另一种意思了。

入夜的时候,清凤姑才从田里回来,禾苗刚插好不久,这时是要很贴心地护理好的。小女儿许洁梅在门前横一刀竖一刀地剁着猪菜,她就叫女儿放下,自己来剁。鸡鸭在门前悠然的度着方步,唧唧呱呱的朝主人叫唤着,还想得到入笼前的一顿吃食。许洁梅搁下剁猪菜的菜刀进厨房来将一些剩饭和着一些米糠用水搅拌均匀给鸡鸭吃了,就把它们一一赶进笼子里去。许树龙今晚很老实,乖乖地坐在灶堂里烧着煮饭和洗澡水的火。他还是上一年级,对于读书,他似乎不怎么开窍,这是第二次读一年级了,但成绩还是很不理想,常常被书本上的知识弄得晕头转向,摸不着门道。

刘明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回到住处把衣物卷入旅行代里,悄无声息地走出园来。

学生们也许不在乎分成是多少了,他们恐怕也不敢去想分成是否能让他们满意的事,寨子的游客越来越多,反正他们就越来越高兴,他们的衣着打扮常常换新鲜的花样,不想到园里的食堂开饭就到附近小店去吃,生活仿佛很如意似的。而刘明执则不可能和学生们比了,他能得到的分成是多少,是无从知道的,也不好意思去问。他平日的用钱是自己在家带来的,反正任劳任怨感恩似的干着,在接踵而来的挫折中慢慢学会认识社会,了解世界,褪去自己思想上与现实之间格格不入的天真美妙的幻想,使自己逐渐明白事理起来,成熟起来,就是最大的收获了。这其间要付出多少的代价啊,但也得认了。

刘明执除了对他们进行一番苦口婆心的“思想教育”之外,别的力不从心了,而且全园子里演员之间相互“爱恋”也不是什么秘密和见不得人的事,也没有什么约束,全在于个人。就是在文化馆里边上课,一些学生也还是照样明来暗去的搞恋爱,高华和王跃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制止或者杜绝,只能三番五次地进行思想教育。鉴于此,刘明执也就心安理得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每天在寨子把游戏节目主持下来,累得人都快散了架,哪还有闲心去管太多的“闲事”?

“我••••••我不知道••••••”

“要不,我去和牛总说说?”

第二天天朦朦亮,刘明执就提着这一袋子道具来县汽车站乘车赶到举办“盘王节”的临县去。去到的时候还是上午九点多钟,时间是非常的合适。道具交到了高华的手,他就准备回来。几些学生就说:“这么大老远的都来了,不看看再走?许多人专程还来看呢,隆重极了!”由于刘明执天天在文化馆出出入入,这些学生几乎都认识的,对于他马上要回去,有些替他遗憾的意思。

啊,新的一年,新的一年里会有什么新的事物产生呢?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是没别的门路,无可奈何。花了家里的那么多钱去读书回来,到头弄成这个样,我真惭愧。家里的人还以为我前途不可估量呢!真是哭笑不得。”

所以,刘明执自然而然成了一家人的中心,爷爷奶奶更是对他倾注了任何时候都挑剔不了的深切的爱。

“苦累我不怕,反正我是学中文的,在你和一些人士的支持和帮助下,我会努力把事情做好的。”

县报社在县里是一个香饽饽,是许多有“关系”和“靠山”的人初期战略攻克的“堡垒”。它成立于近两年,是由原来县委宣传部一份内部的学习宣传小报演变而来的,主要是为了配合县委县政府这两年全力推进的“撤县改市”的工程的宣传报道,是县上唯一权威的全县公开行的“大报”,承载着向全县八十余万劳动人民深入到位地宣传“撤县改市”高瞻远瞩的宏伟蓝图和所取得的“丰功伟绩”的重任,与也是这两年迅成立起来的县电视台、县广播电台组成“三大”宣传战线,从文字、图像、声音上在全县上下进行地毯式地舆论宣传攻势,力图达到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预期理想效果,强大而扎实的渗透力务必使“一个也不能少”,从而激起全县人民对“撤县改市”这个史无前例的宏伟工程投以最大的、持久的热情和支持。由于此报有非同一般的意义,而且还与县委县政府息息相关,特派宣传部一位副部长任总编辑,如此自然成了一些初出茅庐的激进人士的众矢之的,希望先进入报社,然后从此攀势高升,以求青云直上,于仕途上实现夙愿,大展宏图。当然,这是对有些门道的人而言的,对于平头百姓,那只能是望尘莫及了。

“是的!你是春巧妹妹?”

可恶的人!

“你‘嗯’得真好听。”刘明执再也压抑不住一股澎湃的激情的袭击,自不油然地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侯春灵的一只露在毯子外面的手。

就像月亮需要太阳

清凤姑对付这些“墟管会”的“官员”别有心裁,不幸遭遇他们之时,就玩起“老鼠戏猫”的游戏,常常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也能毫无损地“逃脱”。有时倒霉的被逮住了,她就破口痛骂不休,乘这些“官员”们心烦意乱的时候偷偷地提起自己的东西溜之大吉,往往弄得他们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因此她成了“墟管会官员”们最头疼和注意的“资本主义分子”之一。父亲和哥哥的东西时常被没收,唯有她的十之八九安然无恙,照样换钱回来。

可是,刘明执留心观察了好几天,并没有现侯春灵有什么进一步的暗示或者表现,偶尔相遇,还是和以前一样简洁的不冷不热地打个招呼就走开了。九曲回肠冥思苦想了十来天,失魂落魄般地热切“相思”了千万遍,最终没有得到幻想中的情意,他恼怒地把这一切丢在风里。

“不好吧••••••”刘明执茫然的看看赵福兴,又歉意的看看中年汉子,笑笑的说。

从此,李远峰心里老是有一件无头无脑的沉重心事。

也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或许是上天善解人意的有意安排,还或是缘分的缘故,过了几天,李远峰他们一行到一个镇西的山村去海报,在这个村子前的小河边,一个正在河水里洗猪菜的姑娘让李远峰愣住了,他赶紧跳下自行车来认真看了一会:“没错,就是她!”

说不出是怎么样的一个高兴劲,李远峰朝伙伴们说:“你们忙去,我这有个熟人,去打个招呼。”

李远峰在路上支好自行车,走下河边来,站在那姑娘的身边,笑容可掬地和声说:“阿妹,你好!你家在这个村的呀!”

姑娘吓了一跳,站起来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人,立刻想起是谁了,依然是那么腼腆羞涩地笑着接口说:“你••••••你••••••”

“我今天来你们这个村搞宣传,你的家在这里的?”

“是。”姑娘万分无措万分尴尬,脸早已是绯红如霞,不知如何是好。

“哦,你干活吧。要不要帮忙?”

“不要!不要!我一个人就行了!”

李远峰转身就走,姑娘不禁转头朝他看了一眼,不想正和他的双目相碰,羞得立刻把头扭回来,心激烈地跳动着直撞肚皮。

“阿妹,这瓶药酒免费送给你,给你家里的老人试一试。有风湿病痛一类的保证能治好,没有的风湿病痛也可以用,是很好的活络筋骨的保健良药,有预防的作用。用得好的话帮忙宣传一下。”李远峰去自行车的挎包里拿了一瓶药酒重新来到姑娘的身边,说着放在她身边走了。

他竟然没走?为什么免费送我?姑娘忽然听到李远峰又到回来说以上的话,心里一阵紧张,忙说:“不要,不要••••••你拿走吧••••••”

“没事的,这是我们公司预算出来送人试用的。没事的,千万不要见外,老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我们算是熟人了,用得好的话记得帮我在你们村里说说好话就行了。我走了,我们来了每家每户都要海报。——哎,你叫什么名字啊?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我记得你。我••••••”

“没关系的,我们是熟人了,见了面总得打招呼吧,这是讲文明讲礼貌的基本要求哦。你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大方地告诉你我的名字。”

“我叫罗春红。”

“罗春红••••••好名字!你家是哪一间啊?”

罗春红站起身来朝身后的村庄一指:“大树下白色那一间。——有时间进去喝碗茶。”

这是人之常情的客套话。

“好气派的一间房子!好的,你忙吧。等会我和我的伙伴真的去你那里喝碗茶。”李远峰满面春风的走了,心里乐开了花。

忙了一阵子,把这个村子的每一户派下海报,已是午后时分了,李远峰对伙伴们说:“兄弟们,大家口渴了吧,我带你去我女朋友家喝碗茶,说不定我那未来的丈母娘高兴了,还有一顿饭吃。”

“哎哟,你小子今天怎么这么神?一下子就冒出个丈母娘来,牛也吹得太响了吧!走吧,快走,带我们去你丈母娘家!没有的话你马上得生一个出来招待我们!”

“阿峰你没病吧?是不是烧了?来,摸摸你的额头。”

“开开玩笑也好,身子就没这么累了!这次阿峰带我们去他丈母娘家吃饭,下次还来这个村的话,我带大家去我老丈人家吃!我一定让我那快过门的老婆杀鸡宰鸭招待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