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非常明白,这不能给他带来什么长远和命运上的改变,但至少证明了生活只要去争取了,就不会被遗忘,就不会被抛弃,就会有所收获••••••

张聪敏初中毕业后就回家里来帮忙做事。他一家是非农业人口,没有田土。父亲张高程是个小学教师,早些年退休了在家安享晚年;母亲韩四妹是个普通的妇女,年轻时在自家的店铺里经营小买卖,大儿子张聪灵成家后就交由给他们夫妻打理了,如今和老伴过着悠闲的日子。看起来日子过得很悠闲,其实是非常的窝气。

从这种夸张反衬的修辞手法中,可见劳动人们语言艺术之一斑了。

老爷爷刘力山的精力每在春节前的这一阵子里似乎别具的旺盛,一个人主事操持着,上蹿下跳,忙里忙外,收货卖货,赶粤北走县城,忙得不可开交不亦乐乎,好像不是一位七十过五行将入土的哮喘缠身的垂垂老人,俨然年轻力壮不怕风刮雨打的壮年汉子。竟管这些时候时常叫上很不情愿跟随着去帮忙上货下货的一个或者两个孙子,由于事必亲躬,讨价还价,交易结算,赶着上车赶着下车,赶着送货赶着进货,老爷爷往往累得上气难接下气,不得不时常随时随地做紧急驻足歇息,猛然张口狂喘息一番,吃上几片随身携带着的药片,待气匀心平一些又继续拼命似的奔忙。

按照爷爷奶奶的话来说,是“老鼠掉进了糠箩头——一层欢喜一层愁”的境况。为了帮助孙子早日修整好店铺,这两个进入古稀之年的能力相当有限的垂暮老人,耗费了不少心血和仅有的财力,为孙子不知平添了多少忧愁!自己含辛茹苦日盼夜盼着长大成人的孙子,如今以长成了七尺男子,能回到身边来朝夕相处独立做事谋求生活,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好事,也是他们的荣耀和骄傲。在县城里立足不了,两个老人并不觉得十分的可惜和遗憾,也不觉得万分的丢人和特别的难堪,心里倒是还有一种坦然和轻松:孙子从此不吃那碗“公家”的饭食,就可以不屈从结婚成家之后只生育一个孩子的铁一般强硬的国家政令了。

“这是我老婆大哥的大儿子,大学毕业,来这里找工作。”许家宝爽朗的介绍说。

三人闷头闷脑地吃过晚饭,许家宝主动地快手快脚收拾好碗筷,打着手电筒一声不吭地出门去了。

“姑丈,这么早你去干什么活?”

刘明执回家来收拾了衣物证件,第二天傍晚和清凤姑到县城的汽车站登上开往东莞的长途班车,往千里之外飞奔而去。

刘力山的杂货摊子都是些家常的吃食和零用物品,利薄而销量小,加之这个儿子时常来拿些那个女儿也时常来拿些回去家用,一年到头来总是没有余留的钱,反而要找人作担保向镇信用社贷了好几千元钱作本经营。收购的土特产又尽是些重头货,锄头柄啦,扁担啦,斗笠啦,偶尔也应客商收些茯苓、硬板头等土药材,冬菇干、木耳干、辣椒干也时有收购,总是不上批量的,除了车费和旅费,所挣无几。但他仍是乐此不疲的,有人劝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别干了,跟着大儿子过日子安享晚年,他不以为然地说:“儿子是儿子的,自己还能动还能走在家闲着受不了。看到南来北往的汽车,心就跟着跑了起来。挣钱多少能力所限,能挣总比张手问年轻人要的好,自由得好啊!”

“这样就最好了,什么面子都争得回来了,我们两个老的活得才有价值一些。你娘说得在理,赶快起房子。老话说房是人威钱是人胆,有钱放着没人知道,起有房子人人知道,像招牌一样,以后做什么事也有信用些。信用度高了,做生意更好做。”老父亲说。

然而回到家里来又会怎么样呢?不得不在家里的家里人现在都是苦不堪言了,又多一个人回来,那不是更糟糕么?关键的是他们曾经赖以骄傲和期盼的美好就此倒塌了,变成了忧虑,变成了懊恼,甚至是负担,这是多么的无情和可怕啊,多么的让人难以接受!

一进家门,刘明执就提着行李进了自己的房间,困倦地倒在床上躺着。母亲梁水莲跟着进了来,试着问道:“去桂林就回来了?”

“那你也要回家去看看的,出来一年多了,钱不钱的先不说,老婆孩子在家总要回去看看的。”王翔飞说。

其他那些外地人来这儿租地种菜,都是夫妻搭档的,租一亩到两亩地,菜地上的菜供应不上时,他们就去当小贩子批菜到市场去摆摊,自己的菜地上的菜出来时,价钱好的话就去农贸市场上批卖掉,价格不理想时就从早到晚让一个人在就近的小市场卖,运作起来非常灵活。做起来竟管也很苦,不分日夜的忙活,一身从上到下都是灰头土脸的,但收入是比较稳定的,而且开销也很注重控制,所以一年下来存上三两万元钱不是什么空话,干三年下来,一个小家就能大翻身,这是许多夫妻搭档的菜农的实际情况。

阿方叔好酒,和王翔飞他们成为好朋友后,常常到他们的窝棚里去喝酒聊天。

清凤姑三下两下把猪菜剁完,就进来问刘明执是怎么回事。

“钱!什么都是为了钱,我无法理解!虽然人不能离开钱,但不能全为了钱,我死也做不到。”

对,追求,刘明执在内心的深处总是还涌动着一个对未来的追求。

演艺厅里有一支专业在里边终日演出的演出队,男的个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女的人人漂亮娇柔,婀娜多姿。也许是在特殊的环境里,他们这群人不免在寨子的演员面前高人一等趾高气昂了些。当然,是有不少的寨子中的演员们对他们投以羡慕的眼光和讨好的言辞了,或许想通过如此的途径摆脱在寨子里辛苦劳累而且百般受管制、又没有固定收入的不知何时是出头日子的境地,挤进演艺厅里的演出队里去。如此就不言而喻造就了演艺厅演员们养尊处优的骄傲心理,从而也造就了他们对这些寨子上的演员恣意放肆的言谈举止。看到长得顺眼一些的,居高临下似的勾勾搭搭,甜言蜜语,花丛树荫中卿卿我我,山盟海誓,乐不思蜀。青春萌动的激情在美妙的幻想中怂恿着他们向那渴望中的乐园飞去,身前身后的该约束的事几乎都被这迷情的境地荡化了,成了很不现实的累赘。

“在我这里也有很多不如意的事,你能受得了吗?”

李美凤依旧笑着温和地说:“刘明执听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刚才牛总打电话给我时我才突然明白过来。大丈夫肚里能撑船,眼光放长远些,别计较一些小事。你在这里都半年了,付出了那么多,这样走了很不值的。听我说,写份检讨没什么的。”

“你又不去采访,也不以那个野报的身份出现,只以你个人的身份当一个普通观众,又关他什么事。”高华不以为然的说。

经过三个多月的磨练,报社的工作和日常与同事间的相处,刘明执基本上是驾轻就熟的了,再不用费很大心思去揣摩,一切按部就班运作着。

提起在报社的工作,刘明执感到好似掉进了一条阴暗的深沟里一样的困惑渺茫。

真理一样的经典俗语是非常真实地反映生活和人生百态的。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因由,也许是家居的风水或是祖坟的灵验和庇护,或者是走正了“桃花运”,在二十九岁的这一年,在嫁在县城北郊的大姨妈的热心牵线和撮合之下,刘东升几乎不费什么劲,就如愿以偿地娶到了梁水莲这个贤慧能干知情达理的黄花闺女为妻。第二年初冬时分,刘明执便顺愿应时呱呱坠地来到了世上,成为了一大家人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成为了一大家人辉煌希望的崭新的寄托体。

进来时是充满信心的,出来是有些忐忑不安。他不免心情恹恹地往回走。穿过稍大的办公室的时候,他不禁停住脚步惊奇地看着一个自外而入的中年妇女,想招呼她一声,但又不确定这人就是记忆中认识的人,不觉得愣住了。

父母说得是非常有道理的。是啊,自己何苦来死要面子呢?忍一时之气能免百日、千日或者万日之忧何乐而不为?由此他想到了在书上看到的许许多多古今中外谦虚理智的求助得以好风借力图腾理想的故事,心中平和了许多,释然了许多。谦虚理智,合理求助,并不等于卑躬奴颜,阿谀讨好,屈膝作践。

“伯父••••••”刘明执心绪复杂的叫道,他不知自己如何在一霎时之间蹦出这个自我感觉非常合适的称呼的,一唤出来,心里感到格外贴切。也许他该称呼他叔叔,他也想过的,但最终没有采用。

他甚至在生活委员拿报刊信件回来的那段课间时间不敢呆在教室,躲到走廊外边去。看到收到信的同学欢呼雀跃的兴奋劲,他的心情会糟糕到极点,索性避而不见。

他神差鬼使般的把头垂下贴着侯春灵的耳朵嗡鸣着:“亲爱的,我爱你!我想你••••••”

只有你的到来

哥哥终于结婚成家,一家人了卸了一桩悬在心中的重大心事,她也是二十五六的“老姑娘”了,理应嫁人成个家,和她年龄相仿的村中的姑娘不单指早嫁了人,到现在小孩都有好几个了。一家人的操心转移到了她身上。可是刘明执的呱呱坠地而来又使她割舍不下,这是全家的希望,全家的命根子啊,她怎能不管呢?于是又再为这个家操持了好几年才嫁人。刘东升因和公社干部勾结起来巧盗国家粮食给家里弄回充足的口粮和用度事而被劳教的五年当中,她时常送这送那的给嫂子,安慰嫂子,苦口婆心开导嫂子耐心等哥哥回来。她惧怕哥哥这个凝聚了全家人的心血而成起来的家就此散了,那是多么的可怕啊!

女孩子都是喜欢羞答答地表达情感的,特别是才貌出众追求者众多的女孩子也许更讲究含蓄委婉••••••这一点,刘明执和其他同学一样是认同的。

“先生,怎么称呼你呢?”走着走着,刘明执才想起还不知道这人的姓名。

“我还达不到这么美妙的境界吧!你们才快乐呢!”

“也说不上。不上学吗?”

“没有上了,高中毕业了,怕下辈子才有学上了。”

“哦••••••不过没关系,不在学校上学并不是就不可以读书了,只要心存一瓣馨香,随时都可以读书。读书是人类不可缺少的事啊,‘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而自学是人的不可搁浅的活动,不知有多少成名成家的人主要还是靠自学而获得成功的,怕是每一个成功的人都离不开长期投入的自学。所以说不在学校上学不是最关键的,也没有必要去遗憾或者抱怨什么。对不起,这是我个人的一孔之见••••••”刘明执不觉间侃侃而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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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你。你家就在张聪敏的对面,你有个精品店,叫‘勿忘我’,我到你那买过东西。”韩丽娟显然没有对这个不期而遇的小伙子的侃侃而谈流露出反感的意思,好似还挺乐意听,也乐意回应,这样两人一来二去地攀谈了一阵子,韩丽娟不觉间道出了清晰记忆起来的印象。

“哦••••••什么时候呢?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你好好想想。”

刘明执努力地在记忆中搜索了起来,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印象,不免歉意满怀地说:“对不起,我有时记忆不是很好,我想不起来了。告诉我好吗?”

“呜呜——,阿执,你的什么东西掉出来了!”

“湾多路险,车子很颠簸,注意别分心,摔倒了可要看医生的哦!”

“实在不好坐,阿执我和你换个位!”

后面的伙伴们见他和韩丽娟聊得兴趣盎然,忍不住说出这些玩笑打诨的话来。张聪敏一直不吭一声,越气鼓鼓的象一个打足了气似的皮球。

刘明执迅回头笑着看了他们一眼,不予理会。韩丽娟也羞红着脸回头看,朝他们友好的微笑一下,没有在意地继续和刘明执说话:“贵人多忘事。你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