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典籍点了名,将名簿放在身后的案几上,清了清嗓子说:

软琴非人间实物,花泽王府的古书中有过记载,真人抚琴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软琴本无琴弦,凡人得此琴者,如同废物,只有通灵之人才能看到软弦,能舞动琴弦并奏出如此天籁之声,他到底是人还是神?

偌大的后院黑灯瞎火,要不是前些日子走过几回,她大约连路都找不到,寻了个低矮的墙头,悄悄地爬了上去,翻身入院。经过李管事的小院时,抬头看了看,只见里面依稀有些光亮透出,依真愈小心,生怕弄出点响动,招惹了这个大煞神,那可有的苦头吃。

“还没睡醒?昨晚罚你的东西都抄完了吗?”

看她那糊里糊涂的样子,依真一乐,便知不是花拐子在挨揍,刚想侧身进门,只见花拐子‘嗖’地一下子从门里跳了出来,手里拎着个扫把,对着那婢女屁股就是一下,喊道:“走快点!不然就冷了!”

八个童子专为书院的世子查书送书的,在骊香书院的下人里算是级别高的奴才,他们打小进书院,从学规矩开始,到读书识字,背诵藏经阁成千上万的典籍目录,仅次于各贵族公子带来的贴身书童,待他们成年后,如若无不良记录,便可升格为典籍官,在茜香国算是一个特殊文职官员。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切又回到了现实中,身上的衣衫粗劣的布质已不能让自己肌肤生疼,两年的逃命生涯,已经将昔日众星捧月娇宠一身的郡主彻底改变了。一人在漫天的虐杀,追逐,濒死中逃逸过活,疲惫不堪到绝望,甚至想死去,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

“进门第一天就想跑?看来也是个难驯服的奴才,不吃点苦头,还当这里没规矩,来人,掌嘴!”

“我怕黑。”

紧接着,窗外先后跳进两个黑衣人,自是现了的她身影,也猫着腰一声不响紧追了出去。

“你少狗仗人势!”

此香乃是顶级的一君!

“传令下去,一切按原计划行事,加派人手继续追查那两个孩子,东西一定还在他们身上,两个孩子即便拿了东西,也不会明白这其中的奥秘,花泽王不会傻到让此事天下皆知,那样,只会让他的那对宝贝儿女死的更快,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三年,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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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的那一声人语让青纱帐中的两只黄鹂受了惊,洒下一串清脆的鸣叫,腾空而去,对岸的山林里也回应出扑簌簌的煽翅声。

依真悄悄地将眼神从自己的脚面上朝前移动了半步,正落在那双一尘不染的白色缎面靴子上,一看这做工和面料就知道绝非是出自一般的街头作坊,只有茜香国御用织锦坊------华冠楼的手工才做的出如此精巧的细活,娘亲活着的时候,每逢生辰之日,父王便请华冠楼的秀娘来王府给娘请亲手绣制礼服,可如今再也看不到娘亲身着华服的样子了,心里不由得一揪,抬起半步远的眼神又收了回来。

这个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西陵沣的眼睛,他嘴角微微上翘,‘扑啦’展开了纸扇,围着依真绕了半圈,定于她的身后,并没开口,龙涎香袭近,依真有些抵触,她闭了一下眼,感受着身后的脚步,却也不敢回头瞧,猜不透这人围着自己转来转去是何意,冰凉的汗珠子顺着脖领子滚进了后背中,渐渐地贴身内衣有些粘身。

只打了一个顿儿功夫,西陵沣踏步朝童子队伍走去,他围着童子立队饶了一圈又回到台阶上,抬头看了看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难得一个好天气,我来设个赌局------挖宝!”

“挖宝?”台上台下齐声应道,依真抬眼莫名地看着他的侧面。

台下童子开始欢呼雀跃起来,台上的典籍官却面面相觑。

“是啊,挖宝!先声明,你们的师傅典籍官大人是没有那么多宝贝供你们挖的,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了。”

三位典籍官相互歪歪嘴笑了,童子渐渐静了下来,交头接耳问道:“没有宝贝,那挖什么?”

“今天只好你们按我的计划行事,不但能让你们挖到宝贝,还能让你们在玩的过程中学到东西,信不信?来,依真,你到这边站着。”说着西陵沣看着依真指了指他身旁。

依真被他冷不丁的叫一声,心里一惊,抬眼看着他,他------叫自己‘依真’?没听错吧?

西陵沣又对她使了个眼色,依真知道他还有下文,只应了声“是!”便到旁边站好。

“你们可看仔细了,以下就是我设的赌局规则。”

话音刚落,只见他一扬手,四道白光闪过,身后‘久著道’的大门柱子上顷刻间多了四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挖珍珠?”童子齐声惊呼,该不会让我们去抠珍珠吧?真阔绰,难怪人家都说西陵家富可敌国呢,玩个把戏,设个局都用真的珠子。

西陵沣这次真的笑了,睨了一眼同样张着大嘴的依真,用扇子指了指柱子上那四颗耀眼的明珠说:“这四颗珠子代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你们八位童子两人一位,各守一方,琴,棋守护卫东方!书,画守卫南方!诗,词守卫西方!歌,赋守卫北方!今天既然花依真应试,自然考的是她一人,那么,东方留守者为古琴一人便是!”

童子们颔称是。

“各位童子待会儿到我这里领谜面,到各自驻守的一方藏好,花依真要凭自己的智慧和日常观察找到他们,拿到谜面后说出谜底,然后以的度到达第二个驻守点,以此类推最终到达东方自己的位置上为赢,这个赌局就这么简单。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异口同声。

“此赌局的要点是,各位童子一定要将自己藏好,过一个钟点没被现者,可获得柱子上的珍珠一枚。如果四个方位均被花依真找到并解开谜底,那么这四颗珍珠可就是他一人的了,拿到四颗珠子就算通过本次应试,各位典籍官意下如何?”

西陵沣面带微笑转头看着台上的三位典籍官。

“世子,果然高见!”典籍官们忙不迭地拍着马屁。

童子们此刻心里喜忧参半,听规则这赌局倒也简单,不知道做起来会不会很难。抬头望着那颗颗耀眼的明珠,经不住诱惑,暗暗都生了贪念,琢磨着藏身之策。

忽又听西陵沣说道:“只是,如此玩法有点单调,要是有人能配合一下,在赌局中跟花依真一较高低,岂不是更有情趣?”

依真此时不知是被太阳晒得,还是被西陵沣那花样百出的游戏绕的,只觉得头晕的很,心想,封孤城那本破书算是白抄了,这个西陵沣完全就是不按章法出牌的人,赌局的规则按说倒也公平,毕竟童子八人以后要协助共事,熟知相互的特点才好,可是这样一来,原本简单的应试就变得复杂了,他居然还嫌不够热闹,再找一个人来加入?他到底想赌什么?这几个破珠子说真的自己还真不稀罕。想的她心烦气躁,忍不住绷住了下颚。

方典籍和各位典籍官对了对眼神,什么意思?莫不是让我们几个老胳膊老腿的也上阵?他不敢迟疑,忙上前毛遂自荐。

“世子如不嫌弃,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西陵沣挑了挑眉毛,扇子一收,说道:“你们都不成,这样好了,本世子今天也疯癫一回,就让------。”

“就让我来可好?,世子。”突然身后传来一句柔软甜腻的女子声音。

众人皆惊,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西厅廊下款款走来一群艳丽妖娆的女子,四个女婢四个书童前呼后拥,前面走着一位绝色美女。

依真顺着西陵沣的眼神方位好奇地瞄过去,迎着光,只见台阶之上立着一抹婀娜身影,身着一白色披风,仿佛用胭脂染红的一枝俏白兰,媚色中透出一种志存洁白的孤高,胭脂色的裙衣摇曳,身姿曼妙,她一步一步踏着台阶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一双美目,双眸含情,带着桃花般的雾气看着西陵沣,果真媚到了极致,美的让人窒息,就连刚才柱子上的那四颗明珠此时也黯淡了下来。

“北山飞雪?”依真身旁的西陵沣缓缓吐出这四个字来。

依真伸手呼噜一把脸上流下的汗珠子,拉着一张苦巴巴的脸想,今天这戏不好唱啊,还没开锣,戏台子都快挤爆了。

西陵沣侧目淡淡地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的美艳女子。

“飞雪郡主今日何来雅兴,逛起了骊山书院来了?”西陵沣的口气很不友好,似有讥讽之意,依真忍不住偷睨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