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整把刚才那一瞬的美感通通抹杀掉,依真没好气地瞪着他说:“想让我谢你,就直说,用不着一大清早来吓唬人!”

太阳西下时,方典籍便让她回去了,关照她明天一早跟着其他童子一道来‘久著道’,听业授课。依真才注意到方典籍身后西墙上高悬一匾额,上书‘久著之道’笔骨苍劲有力,似要破纸而出,定是出自自哪个名家之手。

升级为典籍官后可继续教导下一代童子,并肩负看管藏书阁,整理各代皇亲贵族子弟所著之书,查阅历代书稿文卷,甚至国家机要文件都有他们经手,因此,每个童子出身来历,身家背景在入书院前都会查的很清楚,一但入了书院便很少有机会出去。

四壁挂空!不见往日窗棂上悬挂着的紫色风铃,心也慢慢凉了下来。

“是!”旁边站的两个家奴应声而至,不容分说,左右开弓1个耳光打下。

依真停了脚步,四周环顾了一下,风吹着树叶出沙沙沙的响声,除此之外,整座大宅几乎没有别的声音,她跟花拐子对视了一下,两个人眼神里都读出些不安来。

依真拉开内室门拼了命往外跑,前厅大门口,抬头正看见三丰拎着一包吃的迎面走了,他也看到了依真,俊秀的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扬着手里的东西说:

花拐子打不着依真急的跳脚骂娘。

香分四级:一君、三臣、五佐、九辅,1年出一炉。死里逃生的她不由得警觉起来。此香名贵之处倒还不在于它稀少,而是此香特有的相性,顶级一君属于性香,讲究五气各有所属,唯香气奏脾,切近心性。

“花泽逸!你果然留了一手!”

天微明,晨起的鸟鸣惊醒了沉睡中的霓裳,她猛地坐了起来,带着梦境里的惊恐和恐惧,本能地想爬起来再跑,才现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支配,腿麻木到没有知觉,弟弟云鹤正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睡着。晨风中,她嘴唇青紫,昨夜滚了一身的泥浆,衣服贴在身上,湿冷彻骨,她打着冷颤,昨夜的一幕幕又重新浮现出来,她拼命摇着牙,闭着眼睛,极力回避着那些残酷的场面,身子却越抖越厉害,最后竟筛糠般不能自控。

朝阳初上,青纱斜影,雾迷江畔。

此念一出,她再也按耐不住,抽身往厨房后面的墙头走去,厨房后面的围墙相对比较高,又刚下过雨,墙皮很滑。

依真运了点内力,手一撑,身子轻飘飘地落了地,心中暗喜,看来詹先生教给自己的那两下子还管用,猫腰顺着墙根找厨房那扇窗户。

厨房的窗户的确很高,没有借力的东西是上不去的,她摸了块石头揣着,准备踩着往上爬。

刚到窗户下面放好石头,忽见窗户内探出一个蒙面脑袋来,吓得依真紧贴着墙壁大气都不敢喘。看来自己运气不错,遇到那个传说中偷馒头的贼了!

窗户里探出的那个人分明也在窥探外面有没有动静,左右看了几眼,确认没人,头又缩了回去。

依真贴着墙紧张的心‘砰砰’直跳,趁着那贼缩回身子的功夫,她一闪身隐蔽在一块黑岩石后面,偷瞧着那扇窗户。

果然,不大一会儿,从窗户里‘嗖’第一声,扔出一包东西来,正落在依真藏身处不远,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馒头。依真此时已认定花拐子说的话是真的。

那个贼钻出窗户,一个侧身,敏捷地落了地,捡起地上的包裹,踏着露水一路疾奔,朝山顶跑去。

依真愣了楞神,追还是不追?这深更半夜的,万一被这个贼现了,交上了手,凭自己那点功夫决计占不了上风,还会打草惊蛇,动静大了,招来书院的人就更麻烦了。

转念又一想,要是跟上他顺藤摸瓜查出那些被拐进来的孩子的下落,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没准还能打听到弟弟的消息。

她不再犹豫,足狂追。

就停顿那么一小会儿,小贼已不见了踪影。

依真运了内力,花泽家独有的飘凌幻影轻功已经好久没用,拔足时趔趄了几下,山路不同一般地段,脚底下必须小心,好在飘凌幻影的优势就是借力漂移,只要掌握好重心,度不成问题。

她一口气追到半山腰才隐约看到前面那个背包裹的身影,依真有些兴奋,越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就在依真香汗淋漓之际,前面那个黑影突然一闪身消失了。依真往前又追了几步,仍然不见人影,前面就是悬崖峭壁,这个贼不可能轻功好到飞跃悬崖的地步吧?

就在此时,山风中隐约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琴声,放在平常人听来,会以为是山风吹过洞穴出的声音,可是依真自小有专门乐师调,教,不但熟知音律,凭琴声能辨出用的是什么琴。此琴声音鬼魅闻所未闻,更识不得用的是何种琴弦。

琴声仿佛来自四面八方,让人无法抓住一丝一毫,她一时听的有些痴了。

猛然,她醒悟过来,此琴声并非无意之人随意奏出,而是寓有指引之意,难不成是为那个贼在引路?这么一想,顿时茅塞顿开,她堵了一只耳朵,静心冥神随着旋律一步步往前走,果真,不远处两个悬崖之间,只见一个飘飘荡荡的身影在晃动,依真疾步追了上去。

眼看那个黑影就要攀上对面的崖壁,依真不敢再犹豫,一脚踏了出去,顿觉脚下一虚,身子一斜,不敢再动,更不敢低头看,心里却明白,脚下踩得不是桥面,更不是铁索之类,而是一条不宽的布条。

无奈已经走上去了,想退回去为时已晚,前面那贼已经现了她,他回过身子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另一头的依真。

苍茫夜色下,两个人相距不过几步,面面无语,静谧中透着几丝滑稽,山风中的琴声也淡到不可闻。依真此刻不知对手在等什么,如果在这条不宽的布条上打起来,只能玉石俱焚,想必对手在琢磨如何自保又能干掉自己的办法吧?而自己一点优势也没有。

山风中的琴声此时突然大噪起来,对面那贼身子凌然一动,显然耐不住了,布条开始抖动起来。依真提着一口气,全身戒备。

那贼原地踏了两步,并没有上前攻击依真,而是极小心地回了身,朝崖壁走去。

依真诧异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追还是不追,眼见他就要攀上崖顶了,她才疾步上前,却不料就在她抬足的瞬间,脚下的布条一声撕裂,断了!

原来那个贼转身前抬脚蹭两下,是鞋上有刀刃,割裂了布条,难怪他不敢疾步。依真毫无防备,注意力全放在前面那人身上,脚底陡然空了,她一头栽了下去。

山风依然呜咽,琴声却嘎然而止。

依真闭上了眼睛,听耳边山风呼啸,身子像一片羽毛飘然下坠。

夜半更深,悬崖下的雾气很重,她仿佛飘在云端,失重的压迫感渐渐消失让她失去了知觉。

这次定是活不成了。

当依真从失神中醒来时,现自己正躺在一个人的臂膀里,那个人手里抓着刚才断落的布条由崖壁缓缓上升。虽看不清救她的人是谁,但她肯定不是刚才那个想置于她死地的贼。

崖顶上,那人将她放在一个平台上,转身要走,依真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如同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

“请留步,这里是什么地方?刚才那个人呢?”

那个人闻声慢慢转过了身子,清俊的轮廓挂着几许寥落,一身淡紫衣衫,在夜色的浸染下如梦如幻很不真实。

“是你?神仙哥哥?”依真松了手,看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不只是该哭还是该笑,声音

里带出几分惊疑,几分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