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在这方面的反应慢了不止半拍。她也恼恨,可是实在是没辙,她确实不知该怎么办,逃避了一阵子仍是不得法,只得转换一下心绪,以另一个男人来压制她那矛盾重重的感觉。

周家林闻言,手上的力道蓦地加重,疼得秦青直哼哼,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将人扛起来往她的卧室去:“既然妹妹害怕,那咱们就关起门来亲热。”

“你自个儿生得姑娘,什么样儿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她不想说,问也没用。”秦父把报纸搁到床头柜上,拉过被子躺下,“她都这么大了,什么事都自己有主张,你别总掐着不放,这样对她没好处。睡觉吧。”

众人闻言大笑:“小伙子有前途啊,现在就攒着劲儿了。”

宋玉润手撑在墙上,弯腰问道:“两位小姐在等座儿吗?要不要跟我们凑一桌,预定的包厢。”

秦青没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身子一轻,被人搂入宽厚的怀抱,那人见她哭,忙张开手替她擦泪:“妹妹,别哭,是我不对。”

在外头吹了阵子小寒风,一进会所大堂,被暖气熏得周身热烘烘的,脑袋有点懵,一人咳嗽几声,清嗓子道:“嗬,舒坦。”

秦青道:“记得,宋玉润呀。”

秦青低呼,羞得侧过头,以手掩面,不敢再看他,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颤栗,半丝力气也提不起来。

这天下班,人三三两两地走光了,秦青慢腾腾收拾完东西,还是回了家,天天搁外边吃小馆子,有些受不住,开始想念老妈做得菜了。路上向玉皇大帝观世音如来佛祖念叨,保佑周家林今天外出,可惜,各路神仙大概都去休假了,没听到她虔心的祈祷,进门就瞧见周家林,气定神闲地坐在沙上陪秦父看新闻,见着她,叫了声妹妹,大概是看她脸色不好,就没再说话,转身跑厨房帮忙去了。

周家林见人眨眼就跑没影了,他也觉着莫名其妙,慢腾腾地下楼,沿着小区跑几圈,完了回家洗澡睡觉。早在几年前,舅舅就回家养老去了,他撑起那个包工队,从南跑到北,最近承包了家乡的一个项目,想起自己还有套房子,就抽空回来看看,许多老邻居还在,父母却活转不来了。

秦青当然记得以前的周家林,只是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再提起这个人,面貌已经有点模糊。这人命不大好,小时不爱读书,常干些调皮捣蛋的事,树上掏鸟水库里摸鱼,聚众闹事殴打过路人,简直“无恶不作”。周家林初三时,周父周母外出度假,乘坐的大巴车翻进沟里,双双殒命,尸体抬出来已分不清头脸,周家林在舅舅的陪同下安排了父母的后事,随后便跟舅舅去外地做工了。周家在这边没有亲人,因此年节时他也不回来,对面的门常年锁着,不知道里面落了多少灰尘呢。

秦青长舒一口气,低头见小侄女扔傍在她腿上,正仰了头瞅她,她心思一滞,问道:“康潆,你看什么呢?”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反问她:“姑姑,叔叔吓着你啦?”

秦青失笑道:“小家伙,快下来,要不然我走路把你甩出去啦,摔疼了可不许哭。”

“姑姑你好笨,我妈妈能拖着我走两条街呢。”小姑娘不可置信地松了手,满脸鄙弃。

秦青看着康潆转身背离她,不禁再次失笑,小孩子的心思真是又毒又独,难懂。

屋里的人都因周家林的到来而停了手头上的事儿,围着他询问了一番后,这个感慨,那个感叹,均说他生得是一表人才,又夸他年轻有为,日后必有无量前途。七姑八姨接着就问他是否有对象,不待他回答又问他喜欢什么样儿的,周家林在这当口抬头瞟了一眼秦青,秦青吓得一哆嗦,闪身躲进厨房。

秦母见她进来,扬声吩咐道:“青青,快去看看家林到哪儿了,菜马上就好了,别等摆桌了他才来。”

真是到哪儿都躲不开周家林!秦青没好气的回道:“他已经来了!”

秦母并未注意她的不快,指着案台上做好的菜说:“叫他们别玩牌了,赶在十二点前开席,这些,这些,都端上去,大碗的你端不了,让你大表哥来。”

秦青应声端了两盘菜出去,众人早在周家林来时就散了牌局,这会儿见秦青上菜,纷纷跑过来帮忙,反而把秦青给挤到一边去了。既然大家这么热情,秦青也不争抢,干脆地让出小二的职务,去招呼满地飞的孩子们。

周家林被秦青姥姥拉着坐在身边:“你跟我坐一块儿,别去跟他们掺和。”

午饭很是丰盛,在客厅里摆了两大桌,老太太穿了件新唐装,红光满面地坐在主位,众人依次排开,秦青则陪着小家伙们坐马扎,以茶几当桌子,孩子们叽叽喳喳地一刻也不停歇,才吃了几口菜就嚷着切蛋糕,老太太听见了,说:“切了吧切了吧,这玩意儿本就是给他们买的。”

老太太了话,秦青便撂了筷子去切蛋糕,小家伙们欢呼着向老太太拜寿,声音稚嫩,且参差不齐,但一群人都被他们的神态逗笑了。

宴席继续,慢慢地只剩下几个人,是秦青的堂哥和表哥们,许多年不见周家林,这会儿趁着机会跟他叙叙旧,这些人在当年也曾并肩作战过,叱咤过一时的风云。

男人不散席,女人便都守在秦家,好待他们喝醉时扶回去。小娃儿们不乐意留在家里等着,兴奋地要下楼去玩,秦青便带了水和伞,陪着他们下楼,在小区的花园里寻了块树荫地,看着他们各种胡闹。

小家伙们中午只吃了点菜和一块蛋糕,才玩了一会儿就喊饿,要吃麦当劳,秦青说麦当劳不好吃,还是回家吃馒头吧,他们耍赖说馒头不好吃,鸡翅薯条好吃,个个缠着秦青,叫姑姑小姨,求求你啦,还一起推着她往前走。

秦青无法,只得去麦当劳买了一堆吃的喝的,小家伙们的愿望得以实现,均乐呵呵的,嘴里甜甜地赞美秦青,说她是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秦青失笑,他们还真是容易满足。不过,自己小时候好像也是这样,有块糖吃就很幸福,可是现在却要求的太多了,所以便总是觉得不圆满。

在楼下玩得差不多时上楼,长辈已经陪着老太太走了。那几人果然都喝多了,但仍是不挪身子,拉着彼此的手,大着舌头说话:“家林,你有大出息啊,不管怎么说,是自己做老板了,是挑大梁的人了。你看我,啊,看我,你嫂子天天儿骂我啥来着,哦,不思进取,是这个词儿吧,他妈的,我怎么就不思进取了!”

周家林眼眶红,听人这么说,心里一热,道:“哥,你好歹家里有个人念叨你,我就自己,再有出息也没用,喜欢的女人不稀罕。”

表哥把筷子一撂,叫道:“哪个女的这么不长眼!告诉哥,哥给你搞到手,送你。”

秦青心头猛跳,生怕周家林醉后吐出不该说的话来,忙跟嫂嫂们递眼色:“都喝成这样了,还让他们喝呀,快拖走拖走。”

嫂嫂们正嗑着瓜子聊得欢脱,早就把自家男人抛到脑后去了,这会儿被秦青一打岔,回头去瞧,顿时都变了脸色,于是一个个跳起来去把快要抱在一堆儿的男人拉开。

喝醉酒的男人最不好弄,表哥像回到童年,抱着妻子的腰撒娇,迭声叫老婆,说以后要好好挣钱,让她跟着自己就像傍大款。堂哥则各种脾气,几个人都架不住他,最后一路骂骂咧咧被堂嫂和侄子拖走,另外两个哥哥倒是有几分清醒,见酒局已不成规模,便也散去了,周家林安静地坐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嘿嘿傻乐。

嫂嫂们领走了自家男人,喧闹的房子顿时安静下来,就只剩了个孤家寡人的周家林,还有无比头大的秦青。

她望着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和空酒瓶子,以及陷在傻笑中摸不着北的周家林,迟疑了几秒,开始动手收拾,一旁的周家林抚了把脸,撑着桌子想站起来,无奈喝得太多了,实在没有力气,只得又坐回去,不想坐得猛了,手边的杯子被碰倒,滚落在地上碎裂开来,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怔忪。

周家林下意识地摇晃着身子就要弯腰去捡碎片,秦青吓得忙拦住他:“我来吧。”说着把人扶直,去拿了扫把将玻璃片扫走,再回来时,那人已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他生得长手长脚,椅子却过于小巧了,怕是一会儿承不住熟睡的他。秦青心中不忍,过去推他:“周家林,醒醒,周家林,你别跟这儿睡。”

周家林强睁开眼瞅瞅秦青,含糊道:“妹妹,我要睡觉。”

秦青见他又闭上了眼,而且身子往下滑了一段,她恨声问道:“周家林,你是真的醉了吗?周家林!”那人不再睁眼,也不再答话,回应她的,只有他不断下滑的趋势,她咬了咬牙,弯腰把他的胳膊架在肩膀上,用力掐他:“周家林,醒醒,我扶你回家!”

周家林吃痛,于混沌中闪过一丝清明,可仍是迷糊,只是朦胧地随着秦青的扶持站起来,然后踉跄着迈步,似乎又听到两声哀叫,然后他便一头栽倒了。

秦青力气不敌周家林的体重,只走了两步就不小心把人扔了,他高大的身躯摔倒时出“扑通”一声巨响,听得她喉头紧,不由得有点替他疼得慌,他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哼都没哼,她蹲下身去探他的呼吸,气息粗犷烫手,嗯,还好,应该是没摔出什么毛病来。可这么大坨的他,她是无法把他弄回家了,但也不能任他睡在地板上,只得将他拖回自己的卧室,又费了好大的劲把人搞到床上,一番动作下来,整个人都累得几乎要虚脱了,那人却安安静静地睡着,俊秀的粗眉舒展,刚毅的唇角微闭,半点也无往日霸道。秦青扭过头不再看他,扯了被子给他盖上便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