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着好,那就好吧。”贾宝玉息事宁人,又垮下了脸,“芹儿还问我呢,要不要让坠儿再找个由头进来。”

侍书倒不以为然:“人家的事,姑娘便是操心一万分,也没念个好的。她在外头终是无名无份,进来了哪怕做小,也是正头儿的妾。况且琏二奶奶又是极会说话的,连死人都能说活了的,几句好话一哄,不怕她不听。”

“就依你们,用了再说。”探春想了想,觉得贾芸看不去也不像奸滑之辈,也就允了。

探春心满意足地感慨今非昔比,连大丫头玻璃也亲自替她打帘子,放在以前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两人并着肩走进去,一眼看到被众人围拥的老妇人。按理不过与贾母差不多年纪,兴许还小着几岁,可脸上的皱纹,却跟菊花似的,横一道竖一道。可见她的日子过得十分艰苦,可精神却还不错。头上插了不少时鲜的花儿,比戏台子上的花旦,还要滑稽几分。

他那里的好东西着实不少,再加上林黛玉拿出来的几件精致饰,凑够了四千三百两银子,探春干脆让他连同铺子里的货一起买了下来。

“那不一样。”好半天,才勉强挣出一句,“郡王清雅,那茶楼却是三流九教的。”

这话有理。更何况,贾母虽不至于谋夺女儿的东西,但王夫人那里也要孝敬。

探春也好笑地弯了腰,柔声细语:“小风,我现在回府可不能带着你,往后得了闲就来看你。若是王爷虐待了你,等我过来再告状,允许添油加醋。”

贾宝玉大喜,也不知道水溶许了他什么好处,竟似比探春更兴奋,急忙叫茗烟套了马车,两人便王府去。

眼看着日头西斜,便起身往贾母处去,自然免不了与姐妹们在一处说笑。又挑了些笑话与贾母凑趣,混了两个时辰才散。

芳官本是正旦出身,长得十分标致,这时哭得梨花带雨,别见一种楚楚可怜的风韵:“没了硝我才把那个给他的那纸包的硝,原是蕊官特特送与我的,我不肯负了她的情义,便另寻去。只平常收在匣里的却遍找不着,若说没了,他必不肯信,只得拿了茉莉粉与他,原也是上好的。我们正吃饭呢,姨奶奶什么也不说,拿着这包粉兜脸往我脸上扔,劈头就骂我骂得不歇一口气儿”

邢岫烟羞涩地分别拧了拧薛宝琴和林黛玉的颊:“这话听了,不独三妹妹要生气,便是我也听了生气呢看着三妹妹的性儿好,就轮翻地编排罢赶明儿,让三妹妹扣下了你们的月例银子,瞧你们还笑不笑不过,三妹妹虽只是暂管,我瞧着府上的事也是既多又杂,怕耽搁了你的功夫,才不敢去的。”

“最近事多,一言难尽。”探春摇头叹息。

薛宝钗想了想,笑道:“还有怡红院和蘅芜院的四季鲜花,产出更大着呢把这些花晒干了,卖到茶叶铺药铺里去,一年所得也是不少。只是种花、晒花上头颇有些讲究,倒真要挑个好的,细细地看着才成。”

虽说李纨给平儿看了座儿,这时候也不敢坐,半侧着身子帮着待书服侍探春。

“还有事儿?一并报了上来,免得零零碎碎的,就是我不嫌烦,大嫂子还嫌烦着呢”探春又处理了一件事务,瞥见吴新登家的还杵在门口,忍不住皱眉不悦。

吴新登家的也不弯身,面上只淡淡地问:“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正胡乱猜想,却见李纨的大丫鬟素云跑过来:“三姑娘,今儿我家奶奶开社,这会儿姑娘们都到齐了,就差三姑娘一个啦”

“这话也是。反正你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探春忍着笑,继续看信。也不知道他哪里找来的俏皮话,难为他写了满满两张纸。贾芸的字看来也下过功夫,四平八稳,很能拿得出手。虽不讲究韵脚,但言语风趣,看得探春捧腹大笑。

“姑娘,不知道是否还有新作么?”冷子印满怀希冀地问。

贾府里的“凤凰”受了伤,怡红院看望的人川流不息。连薛蟠得了信,也随着薛宝钗来看过几回。众星捧月之下,贾宝玉的伤好得很快。探春也不去凑这热闹,只是烦恼在贾宝玉伤好之前,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出府了。

才摆好棋谱,却见袭人喘着气跑来:“二爷,快去书房,老爷差人来叫得急”

水溶悄悄问:“怎么近来对我冷淡得多了,莫不是我得罪了你?你就瞧我殷勤地请了琪官这等出色的人物来,也该消气了。”

“我已经约了几回,可你都推了,不是你们闹了什么别扭罢?”贾宝玉理直气壮。

眼见丽人先诧后异,善睐的明眸中似乎写满了疑惑,探春才回过神来,强压住心口处不断冒出来的酸气,急中生智地解释道:“家兄有管箫落下了,我进来替他拿。”

“探春。”水溶柔声低响,头一次没有称呼“姑娘”或者“三妹妹”。

看似风光的背后,竟也是步步危机

直到曲罢,余音仍不绝于耳,探春偏眼看去,见水溶脸色沉郁,双眼迷蒙,心里不觉一怔。笛为心声,若是没有那样的遭遇,怎么也不可能吹出这缠绵凄测的音调。身在皇家,恐怕有许多的情非得已。脸上烧得越来越厉害,也不知道是酒意上涌,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那池塘却也匠心独具,岸边是垂柳依依,间杂大红浅红的桃花,单那颜色,便看得人眼前一亮。何况这一柳一桃,都是经细心修剪过的,远看是色,近看是形,当真不知费了多少巧思。

水溶被她眸中酝酿的水意吓了一大跳,歉然问道:“撞疼姑娘了么?”

“那是王爷过奖了,谁不知道北静王爷最是博学多才的?”探春可不敢说已经与北静郡王见过了不止一面。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她和水溶也算是熟人了吧?

“如今好得多了,一夜也能睡上两个更次。”林黛玉笑道,“也亏了你前次交给紫鹃的方子,她一日两顿的给我煎服,竟比用燕窝还有效。还有那个什么操,练得长了,竟觉得哪天没练,掉了什么似的。”

探春心里不大耐烦,翠墨识机,忙笑道:“如今三爷睡下,姑娘也该去上房用饭了。”

“可是,她不是进京待选的么?难道她忽然又觉得进宫不如留在外边了?”探春不解,林黛玉也迷惑地摇头。

探春嗤之以鼻:“你舍得把借据留给她?况且,抄家可是你们设计的,她的屋子也一样被翻得底儿朝天。”

“他已经病了好长时间。”贾宝玉怏怏不乐。

李纨忙着笑解围:“姨娘这话可说差了,并不是三姑娘不认母舅,不过是嫡庶有别,太太是嫡母,她舅舅自然是太太的兄弟。姨娘的这些亲戚,怎么能攀得上姑娘呢?不说咱们贾府,就是我娘家,这些规矩,也是极仔细的,不能乱了。”

一念至此,脸上便收了淡笑的模样,冷淡地话:“这话倒是胡闹,难道赏多赏少倒没个定例么?若不按着例,别说你们看了要背后偷偷笑话我跟大嫂子两个,明儿难向你二奶奶交代。若是让外人见了,倒不说我们姑嫂两个糊涂,反笑话贾府没个规矩。”

好容易过了腊月二十二,诸事停当,原该松口气儿,谁料王熙凤劳累太多,竟小月了。三两个太医调养着,总不见好。王夫人看她脸色腊黄,只得叫李纨代她一月。谁知李纨脸慈手软,也号令不得众人,那些媳妇婆子们不服管,又弄出好些事儿。王熙凤无奈,挣扎着又理了几天事,反倒添了下红之症,越的体虚不禁,连贾母都被惊动,一迭声地让她好生将养,不许她再管事。

“如此更好,日后咱们的诗社出了名,这也是一个典故了。”

况且,半夏和当归天资不错,不单是练了字,有时候还能出些主意。四个人齐心合力,用不了一个月,这部书稿便可完工。

探春大吃一惊,贾政虽是文官,但贾家的风气,早年也是习武的。两膀子的力气,比小厮怕还强些。且急怒攻心,下起手来可比小厮狠多了。这样下去,可别出了人命不及细想,便扑过去抱住了贾政的腿:“父亲,祖母最疼二哥,万一被打得落下什么病根儿,可不叫祖母伤心么?”

“你我之间不必这么生份,你叫我的名字即可。”

敢情他听不懂什么叫婉言拒绝吗?探春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她穿越这么一回容易么看水溶和那丽人相处甚好,想必也琴瑟和谐,那自己扮演的角色,可就更不光彩了,分明是蓄意破坏人家夫妻感情嘛

“啊?”探春觉得心脏里被猛地撞击了一下,像是承载到了他的悲伤,竟觉得有落泪的冲动。

“王爷请回。”探春客气地应酬了一声,便扶着贾宝玉的手臂欲登马车。谁知贾宝玉自己也有些站立不稳,倒差点把她也带得绊上一跤。水溶急忙抢上,亲自扶住探春。

酒至半酣,水溶忽地一笑:“有酒无乐,未免有些美中不足。小王不才,略通音律,便献丑了。”

“这花新采,小王替三姑娘带上罢。”

果然两人早有预谋探春又好笑又好气,约会不就传个话儿的事么?转弯抹角,何苦来哉而且这人还装得像是头一回跟她见面似的,换现代可以去冲击那尊小金人儿了。

探春哑然失笑:“到是你说得对,我可不是糊涂了?光在这儿伤脑筋怎么跟姨娘说,还不是自寻烦恼?对了,才刚去请太医,怕是老太太要嫌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