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激动,整盏茶便全泼到了裙子上。照说,探春与那尤氏姐妹也没有什么交情,不过见了一面,又暗地里深慕尤三姐的刚烈,才对尤二姐爱屋及乌起来。

“不如叫芸儿来管着罢”贾宝玉忽地轻轻击掌,“如今咱们园子里栽树植花都交代给了婆子们,他也没有营生可干,正好闲着。”

王熙凤无辜地看着刘姥姥:“我可是尽着漂亮的花给姥姥打扮呢,难道姥姥竟是不喜欢么?”

“是么?”贾宝玉不信,“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到哪里学这生意经?”

据说柳湘莲这一趟出门,走了不少路,更想去听听他一路上的见闻。

“啐,这话也能说得出口么”林黛玉脸红耳赤。

他还待再说下去,水溶却怕探春难堪害羞,急急地堵住了他的话头:“如今可不早了,宝玉倒还不妨,若是三姑娘迟了回去,怕是不妥。”

脸上微微一红,她感到自己心境的变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入乡随俗,自己的这份现代人的傲气,竟然也有退而求其次的一天。

可惜赵姨娘缺乏丰富的联想,根本不知道探春这样的煞费苦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要替她出口气。赵姨娘反为着前两件事,觉得这女儿很是靠不住。思前想后,竟破天荒地盯着贾环去学堂。

探春忙喝了一声,几个小丫头看她脸沉如水,不敢再闹,一哄而散。她赶上去扶住了赵姨娘,板下了脸:“怎么回事?”

因见邢岫烟这大冷天气,只穿了件半旧的红绫袄子,身上佩饰一件也无,便顺手把自己的碧玉佩摘了下来,悄悄与她戴了。

水溶在二门外相候,早等得望眼欲穿。见到探春,忙不迭地执了她的手:“如今可大好了么?听宝玉说受了寒,原想打太医去瞧瞧,又怕惊扰。”

宝钗连忙摇头:“那可不成,你们便不忌讳,也要防着别人说闲话。毕竟是在客边,哪里能把我身边的人送来管着你们府上的事儿?”

平儿看她容色庄重,说话滴水不漏,对这二十两银子回绝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忍不住暗想:难怪在这一众姑娘们中,奶奶独是怵她五分,果然是不怒则已,一怒威生。况且京城的规矩,姑娘在家里是娇客,贾母更是对她十分看重。一时讪讪不语,也不敢如平日那样顽笑,只垂手立在一旁。

“就留着让我和大嫂子瞧上几天,也看出些门门道道来,处理起事情才有据可察,免得到时候还得让你再去翻上半天,若是遇上急事儿,谁担当得起?你且下去罢,看完了自然会还你,难不成我们还会把这账本吃了不成?还是这里有什么猫腻么?”

李纨想了一想,便道:“前些儿袭人的娘死了,听说是赏了四十两银子,这回便也赏四十两罢。”

她不过闲极无聊,又记得红楼里雪夜吟诗的意境,才动念提议组建了诗社。做了一回小东,便扔给了比她更加无聊的李纨。

抬头看向贾宝玉,似乎贾芸比他还要大上两三岁罢?这家伙的脸皮子,可也真够……厚的。

况且,半夏和当归天资不错,不单是练了字,有时候还能出些主意。四个人齐心合力,用不了一个月,这部书稿便可完工。

“对,对”贾母回过神来,急忙吩咐人去抬了春凳,看着贾宝玉痛得说不出话,又伤起心来。探春免不得从旁又劝解一番,总是“家和万事兴”的意思,母子两个闹脾气不要紧,没得害她们这些做小辈的也不得快活。

探春又好气又好笑,就算是严父,也不必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吧?林黛玉替他担心:“她们哪里会知道舅舅找你为着什么事你还是快去,你若到得迟了,舅舅又要责你蹉跎。不拘什么事,你差个人去外祖母那里去告诉一声儿。”

水溶也笑:“极是极是。琪官这条汗巾可非凡品,原是茜香国的贡品。今日却是琪官与世兄一见如故,慷慨相赠呢。”

“那你怎么……”

一路上也没见有人相询,想是那些下人隐藏在哪个角落里。她有心找个人通传一声,免得撞到水溶的公事,倒不大好。无奈王府里的下人们素质也未免太好了些,任由她在廊里自由走动,就是没人现个影儿。仿佛给她一种错觉,整座王府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并非我不信任你,只是我怀疑的不止是一个人,现时还无法确定。”

“是那个太医动的手脚”探春脱口而出之后,才觉得自己莽撞。老郡王去世已有多年,水溶想必早就查探到了无数的线索。这样的结论,至少不该是她来下。

她一时看得呆了,直到水溶睁开了眼,才急忙偏。难不成自己到了古代,就成了帅哥控?按说自家的那些堂兄堂侄子们,长得俊俏的也不在少数,怎的每每在水溶面前失了常态呢?

探春恨得磨了磨牙,这人果然是演戏的好手,借着副好皮囊,恐怕这龌龊手段,是真能使出来的。

水溶见惯丽人,这时候也不觉微微失神,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把她扶住。

她其实也很想见水溶,又怕耽搁太久,误了去书商那里取银子。毕竟是头一部书,底气再怎么足,也有些惴惴的。犹豫了半天,还是婉言拒绝。

“自用了你那个方子,燕窝用量便少了,还剩下一些。”

探春正要再细问,请来的大夫却到了。伤口不大,却很深,分明是什么钝器造成的。探春站在屏风一侧,看着大夫手脚麻利地上药包扎,又细问了只是外伤,便点头让翠墨赏了银子。

“你那个《射雕》的书很好看,听宝玉说后面还有……”

马道婆脱口而出:“等等。”

可探春的出府“大计”,却泡了汤

就算她认赵国基作舅舅,明面儿上也只能认王子腾。赵姨娘在这种场合夹缠不清,可不是不着调儿么?就这副没心计的模样,难怪王夫人也不拿她当个对手

“你办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我就不信你素日回凤姐姐也是现查去?如今也不与你较真,你地去找了来与我们,我们还在这里厅里等着。迟了一日,老太太不说你们粗心,倒要说我们没主意了。”探春干脆板下了脸,双目炯炯,让吴新登家的吓了一跳,急忙束着手,含羞退了下去。

“我不要这个……”探春看着侍书和一边小沐和蝉姐儿交头接耳商量款式的劲头,声气儿便不由自主地弱了下来。好吧,就当她粉衣娱人了。谁让她穿越到小萝莉的身上,而且还是个五官精致的小萝莉,正适合粉粉的颜色呢

看来,侍书完全认同了翠墨手里的“工程”,虽然她的初衷怕只是为了替探春积攒嫁妆银子。虽然满脑黑线,但想到结果不影响过程,探春还是平了平气,决定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误会下去。

所以,她也没想去查账什么的,能够有这么多的收益,于她而言,已是心满意足。

探春回头,看到贾宝玉脸上殊无血色,知道已经打得狠了,不敢放手,正待再劝,却听贾母的声音颤微微地传来:“好,那我也要管教自己的儿子,行也不行?”

探春强笑:“这是你的家事,原不必向我解释。再者,你也并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虽然她不大爱听戏,但听说那琪官长得当真是“天香国色”,比女人还要俊俏几分。唱功自然是一流的,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喜欢看他的扮相。偏偏他还是演的旦角,难怪让人想入非非。

“多谢。”探春勉强说了两个字,急忙住口。再说两句,怕是忍不住眼睛里要冒水气出来了。顿了顿,掀起轿帘便坐了进去,心里不住地冒着酸气。

“我父王早年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不朽功勋。只是当年,他支持的是太子一系,跟今上有些摩擦。”不知道为什么,水溶很想一抒胸臆。尘封的往事,争先恐后地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有些话,就算对着母亲,也不能说的,这时却对着探春说了出来。

贾宝玉和探春兄妹俩饮了醒酒汤,又有丫鬟上前,绞了帕子净脸净手,身上果然觉得松散了些。再被微风轻拂,酒意便醒了七公。以手抚脸,感觉不若之前那么烫热。

这女儿红入口绵软,后劲却大,探春只觉得有些迷糊,却觉这笛音婉啭缠绵,愣了一愣,听出是时下流行的《梅花弄》。一时沉浸在他的笛音里,竟不知身在何方。脸上有点烧,心口也觉得滚滚的热度。

像他如此人物,定有许多红fen知己,难道要自己成为其中之一不成?作为新时代的一代宅女,哪怕不婚,也不能甘居二奶地位探春一个激凌,从暧昧情氛中清醒过来,忍不住告诫自己,要把握住,千万不能沦落了自己的心,到时候做个小星侧室,哭都来不及

看他礼节周到,探春便纵有不满,也无话可说。再者,在她看来,男女幽会,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两人又亲热地说了一会子话,林黛玉才起身告辞。探春回房坐下,还不及替贾环细细筹划,贾宝玉便又找上门来。

“并没有去见老太太。”翠墨尴尬地赔笑。

宅斗都快把她耗得心力衰竭了,真要到皇帝的里去,估计她直接歇菜,给人当垫脚石去了。

探春深以为然,如今有了自己的院子,折腾起那些武侠小说来,就更方便了。

被冷子印殷勤地送出门,探春还觉得有点不敢置信。一百两银子若真要说起来,也不算甚多,可是对于月例二两银子的探春来说,却几乎是一笔天外横财了。

气喘吁吁地赶至马车旁,贾宝玉正急得团团乱转,埋怨着茗烟不曾照顾好自家的妹子。茗烟委屈地低头,不敢分辩。探春这么滑溜,在人堆里转了几圈便不见了。再说,他是二爷的贴身小厮,自然是跟着自己的主子。

“可惜戏班子散了,咱们让艾官叫了芳官、藕官她们来给姑娘单独唱上几句?”侍书提议。

“罢了,赶这节骨眼儿上,没的让人说”探春摇头,“再说,我也不爱听那个,是你自个儿想听罢?”

侍书不好意思地笑了:“可不是?借着姑娘的名头,听两出戏。”

“等出了国孝,有你听的”翠墨老成地摇头,“这会儿还是别给姑娘找麻烦了,虽不是大事,可让人知道了,没的说姑娘不懂规矩。”

“是。”侍书诚服,替探春把东西都收进了箱笼,“可惜没有什么好头面,姑娘赚了银子,还得打两套出客的时候戴。”

“要那累赘干什么?”探春不以为然,“走吧,也该开席了,一会儿给你们也单开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