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当归和半夏要重新抄,她们知道这个是林平之就行了。”翠墨赧然一笑,却仍然在写下一个“林平之”的时候,再度画成了墨团……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6总管突兀地出现在长廊的那一头。如果不是真有要事,水溶与探春单独相处时,下人们是绝少来打扰的。尤其是像6总管这种在王府服侍了两代郡王的老人,更是精眉识目。因此,水溶立刻止住了话头,顺势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听说你与她交好,她去世之前可有什么异相?”水溶沉吟着问。

“唉,早知道在前世就谈几场恋爱了,也免得进退维谷。”探春暗暗叹息,偏头看向一脸沉凝的水溶。他侧脸的轮廓十分俊美,即使再挑剔的艺术家,也找不出一点瑕疵。瞳中划过无数的光影,那些从梳桐枝叶里落下来的阳光,也不过是为了衬托他而存在的背景。唇角的那抹笑容,仿佛是清晨的露珠,似有若无,随时会在阳光的照耀下蒸。

好酒探春忍不住赞了一声,不用水溶再劝,便又饮下一杯。贾宝玉看得有些担心,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慢些饮,莫醉了。”

探春松了口气,幸好水溶很“善解人意”,并没有借此送客。再回头看去,贾宝玉果然已经没了踪影,忍不住瞠目结舌。原来,这儿有个更加“善解人意”的人呢

哼,你会做戏,我难道就不会了么?咱们就只当人生只若初见,互相问候,说些“今儿天气真好”的客气话罢了。

“出去踏青也好。”贾宝玉笑嘻嘻地不以为忤。

探春急忙劝慰:“姑父出仕后也没在姑苏,你若冒然回去,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倒不如留下,姐妹一同作耍。再说,又不是外人家里,是你外祖母家呢”

“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探春无奈,脚步却丝毫不停,暗自腹诽古代的淑女长裙,影响跑步。心里还不忘胡乱地想着,怎么贾环这会儿又出事了?难道周姨娘和赵姨娘结下的梁子,竟是不死不休?以前看过的书里,不外乎就是谋夺家产。可贾环跟家产的边儿离得十万八千里呢,单是嫡出的,就是贾宝玉和贾兰呢

林黛玉白了她一眼:“幸好是咱们俩,若是被宝姐姐、大嫂子她们听了,准要好一阵儿的打趣。”

马道婆像见了鬼似地瞪着她,探春却在心里苦笑连连。原来真被她猜准了,可这周姨娘到底是个什么出身?又为什么几次三番要和赵姨娘母子过不去?

探春摇头:“明儿我想法子跟了二哥出去看看,早早拿回来才能放心。”

吴新登家的看她一脸端肃,竟不似平日模样,说话虽然带着刺儿,但脸上却又偏不露声色,一时间心里打起了小鼓。虽然想拿回账簿,可对上探春那双不怒自威的杏眼,竟不敢吱声,只得唯唯应了。只是脸上到底有些不安,退出去时又踌躇再三。

抬眼看时,吴新登家的听了竟没二话,接了对牌就走。心里顿时打了个突,急忙叫道:“你且回来”

两女相争,必有一伤。不知道在自己的这个红楼版本里,林黛玉会不会争得过薛宝钗啊不过,和林黛玉做姑嫂,比跟薛宝钗要省力,至少人家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不至于让自己时不时地猜度人家淑女的心思。

“还不是大观园揽事儿的时候,他央了我去跟琏二哥说情,揽了个活儿做,这次是特来谢我的。”

翠墨看她变了脸色,只当她怕旁人看见,忙笑着安慰;“姑娘放心,王爷行事十分稳妥,我在后门悄悄提了进来,并无他人瞧见。王爷穿着青衣小帽,怪好笑的。我告诉她姑娘大好了,他才松口气,吩咐我好好服侍,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差人告诉他一声儿,他立时就想法儿送来。其实,王爷心上顶着紧姑娘的。”

忠顺王?探春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忽然跳了起来。红楼里宝玉挨打,可不就是为了那条琪官的汗巾子?想必琪官是忠肃王爷身边的红人,和那位王爷之间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

水溶也笑:“极是极是。琪官这条汗巾可非凡品,原是茜香国的贡品。今日却是琪官与世兄一见如故,慷慨相赠呢。”7788小说网7788xiaoshuo

“那你怎么……”

走至二门,6总管便告了罪,探春笑道:“还怕我不认识路不成?你忙去罢”

从这天起,贾宝玉赌咒罚誓说不再带探春出去的誓言,便算是破了功。也不知道水溶怎么和贾宝玉相处的,总之后者对水溶的崇拜之情,就跟黄河之水天上来似的,滔滔不绝。三不五时地撺掇着探春和他一同出去,目的地自然是北静王府。

“好。”探春正有此意,只因女子矜持,不好开口。

探春有些犹豫,她前世的酒量可不大好。但看那杯子并不甚大,薄得几乎透明。仔细看,却似玉非瓷,似瓷非玉。大约是官窑精品,寻常人家见之不得,他却用来款客。

原以为会看见锦楼画阁,绣户珠帘,叠翠耀目,却不料迎面便是清幽夺人,巧若天成。便是费了无数心力整治出来的大观园,比起眼前,还是多了几分匠气。

不待探春刮肠伤脑地想借口,贾宝玉已经是捋了她的袖子:“这是6总管,在王府里算是头一份儿的管事。可见你的面子比我大,我来了这许多次,也没见他出来迎过。”

银子的事情,迫在眉睫,该找个机会出府去才行。贾母固然是她的大靠山,也不过是在未嫁前过得好些罢了。日后,谁也指望不上,还得靠自己,银子便显得格外重要。

翠墨低应了一声,探春也不以为意,只是又叮嘱了几句,哄了贾环睡下。赵姨娘坐在床畔抹泪,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我的命可真是苦啊……早说不必去上学的,如今可怎么好”

“在什么理儿呀”

“此事北静郡王既然知晓,他不妨事么?”探春解完了惑,又担心起某人来。

翠墨答应着去了,侍书却瞪大了眼珠:“姑娘,这会儿你还要溜出去?”

“好啊,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指教是不敢当的,不过是想先睹为快。”说着,还眨了眨眼睛。他眉目清雅,五官轮廓清朗柔和,只飞起的眼角,带起几分贵重的气息。但这时的动作,却把他生生地压低了好几岁,露出调皮的神色,顿时让探春觉得和他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

探春把前世逛街侃价的劲头都拿了出来,对印刷费用一斩再斩,冷子印偷眼看向北静郡王,见他眉目清逸,唇薄如线,却微微向上勾出一个笑的模样。心下便已恍然,看来这位姑娘与他关系非浅,便没口子地把探春提的条件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