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谷内曲曲折折走了一半,距离谷口怕也是有了两、三千步的距离,初入谷时的好奇和警醒逐渐地放松下来。正是午后贪睡精神倦怠的时候,行军中的士兵们感到了身体和精神两方面的疲惫,精神渐渐恍惚起来。我也没有了东张西望的性质,希望能够早点走出这个地势险要的所在。

当然,觉得自己女儿和自己本人受到侮辱的主人大雷霆,要求年轻的客人收回自己的话,并向公主殿下道歉。但年轻人的骄傲自恃和对诚实这一美好品质的坚定信念让王子不愿妥协,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甚至感到国王无理取闹,使自己受到了胁迫,以至对国王陛下作出了种种不友好的表示。但是:经过一番激烈的磋商之后,两国的高层人物渐渐恢复了理智,就这一纠纷达成了一致看法,以一种不多见的绝妙外交辞令结束了这次友好的特别访问,并明确了共同解决这一纠纷的最终方法。

“弗莱德,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吧。”我伤口痊愈的那天晚上,大家溜出营地去饱餐了一顿以示庆祝。席间,我忽然提出。

正常持剑格斗的人很难招架自下而上反撩的攻击,起码我们在新兵的格斗训练中就没有接触过。面对这样的攻击,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后退,尽可能退出对方的攻击范围,即使受伤也比送命的好。

我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不管怎么说,法特尔是因为和我赌酒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刚要上前阻拦,身边的弗莱德忽然沉声喝道:

“天啊,弗莱德,你居然去酒馆。雷利、达克拉,去通知大家,今天国王陛下驾临酒馆,大家一起去,我请客。”难得太阳从西边出来,我要大方一次。

“我们……把东西还给他们,他们该……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吧?”罗尔挥动着手里的女式内裤,边跑边小声地向我们征求意见。我眼前浮现出他被当成色情狂被打断了骨头的景象。

“是……”罗尔的声音稍微大了点,“军装……”又小下去了。

“是,长官。”黑的年轻士兵把我领出了门,顺手在帐篷上挂了一个写着“猪在圈中,请勿打扰”字样、还画着一个闭着眼睛的猪头图案的招牌,极富创造性。看我一脸的诧异,他一付见怪不怪的表情,转脸就走了,我只能苦忍住笑意跟在他后面。我的军旅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这种刺激,你必须亲手杀一个人才能了解。

我的对手出一声低沉的嘶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肚子上的短剑,又看了看我。他的目光仿佛一团过度燃烧的火焰,痛苦又灼热。这样的目光让我害怕,我打了个寒战,抽出了我的武器。

一截红红的东西随着我的剑一起涌出了他的肚子,越涌越长,几乎下垂到地面。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人的肠子。

他倒在地上,目光中的火焰渐渐熄灭了。我恍惚失神地跨过他的尸体,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思维,连杀人后的反胃恶心都没有感觉到,漫无目的地向继续向前跑。道路和人影在我眼前晃动,一切仿佛已经静止,而光影又似乎是在不住流动着。我的奔跑已经失去了目的,只是一种无意识的双腿交替动作而已。

一声大喝让我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冲到面前的两个敌人已经向我举起了他们的武器。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兴起抵御的意识,或许是我根本就放弃了生存的愿望,这短短的一下午给了我太多的刺激,反而让我觉得我的死亡不过是这千千万万死亡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了。

我终于还是没死,当那两个温斯顿士兵倒下后,我看见卡尔森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面前。

“混蛋,你想死吗!!”他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不停地咆哮:“小混蛋,吓傻了?给我跑!跑!!跑!!!”

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恶魔一样的指挥官更能让我清醒的了。我跟在他后面逃窜起来,想起刚才我已经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顿时背后凉飕飕的。

这个时候的卡尔森已经完全不是在军营中看见的那付总也睡不醒的死样子了,也不再是跟在我们像狼狗一样追赶我们的催命鬼。在这里,他不催命,而是直接收割生命。挡在前面的敌人被他一一斩杀,而他的脚步却几乎连短促地停顿都未曾出现过。对手的血迹涂喷得他满脸都是,甚至连牙齿都被染成了红色。他就像一个嗜血的恶魔,正在开辟着一条人肉堆积的道路。

我忽然困惑:人们喊他“背影”,难道是因为他面前的敌人都被杀死了?

终于,厮杀声和士兵们临终前的悲鸣被我们抛在了后面,地上不再出现破碎的断肢和人的内脏,鲜血已经不再一滩滩堆积,而是成线条状排列,向前延伸,指示着受伤的士兵逃逸的方向。

我和卡尔森仍旧在向前跑,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愿意离那个血腥杀戮的修罗地狱远一点、再远一点。而且我们不敢保证温斯顿人是否会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追杀出来。

我们的度很快,过了一个又一个逃离战场的士兵。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对卡尔森的钦佩和尊敬:他制定的严苛的跑步训练方式救了我的命,而且,或许也救了大多数小队队员的命;在刚才那个混乱的场面中,只有他有效地组织和控制住了自己的部下,在其他指挥官只知道喊着“冷静”、“隐蔽”这样全无意义的话的时候,他下达的命令准确又具体,并且以自己的行动现场教导;他杀敌的本领已经远远越了那些平时常常讥笑他的那些同侪,甚至可以在乱军中救出一个被吓傻了的部下。

虽然我对打仗一窍不通,但我已经知道,这个男人并不简单。

“混小子,我比你快!”他回过头来,向我作了个挑衅的手势。

这个老混蛋,刚才对于他的正面评价全部作废。

我的好胜心被挑动起来,紧跑两步到了他前面。居然敢看不起我,这块恨不能烂在床上的人形蘑菇。

紧接着他嗷嗷叫喊着又到了我前面。

我继续返。

他抢占内道。

我多次试图越,被他恶劣的连续甩尾动作阻挡在后面。

幸亏他挑起了竞争,我真的全心全意投入到这次小小的竞赛中去了,没有再想起拉玛的惨死、第一次亲手杀人经历、蠕动的肠子、迸裂的脑浆、散着甜甜腥气的鲜血和哭叫的人群。如果这个时候想到这些,我恐怕连一步也迈不出去。或许他是故意的吧,这个粗犷豪迈、懒惰变态的军官。

原本体力充沛的卡尔森可以轻易地越我,可刚才冲出包围时他消耗在战斗上的力气比我大得多,因此此时我大致可以与他跑得并驾齐驱。正当我们把彼此当作唯一的对手,想尽办法相互追逐的时候……

“啊~~~~~~~~~”一声前所未有的尖利叫声从身后传来,刺得我的耳鼓嗡嗡作响。紧接着,一个未穿盔甲的身影从我们身旁闪出,后来居上成为排头兵。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影穿着一件白色长袍,袍子的下摆已经在腰间打上了死结,露出两条健硕光亮的大腿。他的右手抓着一顶尖顶的法师帽子,上面还插了一根鹅毛,左手上戴着个造型古怪的手套,身材瘦长,一头散乱的银色长在背后晃动,很是惹眼。从奔跑的姿势和身材上来看,这个人相当年轻。

我吃了一惊:他居然是个魔法师。

和各各宗教神殿的僧侣不同,魔法师并不需要经过神灵的特别祝福就可以通过诵读咒语调动某种魔法元素,从而产生奇迹般的力量。一般来说,宗教僧侣认为这种自然的力量是只有神才能享有的,人必须再神明的许可下获得这种力量,因此对魔法师非常排斥。虽然各个神殿的宗教信仰不同,但他们对于魔法师的反感却是难得的一致,而这些宗教在大6各个人类国家中享有很大的权利,因此,魔法师并不多见。另外,这些穿着长袍整天神经兮兮的家伙总给人一种难以信任的神秘感,平时也不会很讨人喜欢。

基于以上的原因,德兰麦亚的军队中并没有魔法师的编制。但有些任务确实需要这些能够使用神秘力量的古怪人类来完成,所以军队中经常半公开地雇佣魔法师参加战斗。对于这种情况,神殿也就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很显然,眼前这个疲于奔命的年轻人就是这样一个雇佣法师。

原本我们以为,凭一个步兵强健的体格和长期艰苦锻炼,跑步越一个孱弱的魔法师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可是,我们错了。

这个年轻的银魔法师简直就是一只投错了人胎的兔子,彻底颠覆了我们心目中魔法师庄严神秘的形象。他的两条大白腿在我的眼前以极高的频率晃动着,充分展示着主人健康强韧的体格。最重要的是,比起他身上柔软的长袍,步兵盔甲实在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让我们无法在自己最擅长的体育项目中充分挥。

即便如此,经过了长期训练的我和训练的执行人卡尔森依旧占据着长跑的身体素质优势。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努力追赶,终于渐渐拉近了与这个年轻法师之间的距离。正当我们要使用弯道越技术挽回身为士兵的尊严时,年轻的法师上气不接下气地出了几个古怪的音节,紧接着又尖叫着像刚扑下山岗的猎豹一般直窜出去,再次把我们抛在了后面。

“加魔法!”我和卡尔森对望了一眼,都流露出对这个违反运动精神的年轻法师的强烈鄙视。一种被欺骗和戏弄了的感觉升起在我的心里,让我将愤怒的感情转化成奔跑的能量,将这个银的法师当成了又一个对手。

这个时候,我真的已经不太记得为什么要如此拼命地奔跑了,他和卡尔森已经成功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让我将战场、尸体、血腥的杀戮与死亡的威胁远远抛在脑后,以极高的度顺利脱离了那个死亡地带。

就在这样无意识地你追我赶的过程中,峡谷的出口出现在我们面前。身后早已听不见喊杀声和惨叫声,甚至,连伤兵的影子也渐渐少了。正当我们以谷口的影子为重点线最后冲刺的时候,两只手臂有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然后我听见了一声热情又欣喜的叫声:

“杰夫,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