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恭谦有礼地回答:国王陛下德高望重,希望能够来访克里特,为两国邦交的友好展奠定基础,也为大6和平作出更大的贡献。

“没错,那三个骑兵军官足足比他高出两……啊不,高出三个头,手里拿着比你的腰还宽的巨剑,骑着高头大马,马头上还长着角……我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弄来的独角兽……说是迟,那是快,他空手就捏住了袭来的剑刃,然后……他手一挥,天上就落下一道闪电……”

“啊~~~~~”我身后传来尖叫声,继而是有人晕倒在地上的声音。我知道是罗尔,这个可爱的胆小鬼已经被计划中的血腥场面吓昏了。不过,这一次没人嘲笑他,我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着自己同伴被肢解的景象。

“这里有条灰狗灌醉了,我就说嘛,喝酒是真正的男子汉干的事情,这些二流男人不该来这种地方啊。”说着,他用靴子踩住了醉倒在地的法特尔的脑袋晃来晃去,神态间带着说不出的轻佻。

当二十个轻装步兵走进酒馆时,里面已经是人声鼎沸了。我熟门熟路地和酒馆老板以及那些经常来酒馆取乐的新兵们打着招呼。浓郁的酒香气,粗犷的歌声,面红耳赤的豪放笑脸,潮湿油腻的橡木桌椅,几乎所有的酒馆都是这样统一安排的。熟悉的环境啊,就好象回到家里一样。这才是我真正属于的世界。

“酒窖外面有小偷。”卡尔森站在庄园外的一个山丘上指着我喊,然后不少手持火把的农户和仆人跟在我后面冲了出来。这个时候我恨不得把卡尔森塞到我手中的瓶子里去。

“是军装。”声音仍然不比猫叫大多少。

“哦,天呐,怎么又是这老掉牙的一套,知道了知道了,就不能让人睡个安稳觉吗?”我面前的长官把头深深埋藏在被子里,躲避着我的声音,“国王陛下,国王陛下!”被子里传出他的招呼声,声音有些闷。

“敌袭!散开!隐……”一个骑马的军官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大声呼叫着,还没有喊完就被几支箭当胸穿过,坠落马下,在也不出声音来了。不过,惊恐的士兵们已经不用他的提醒,四处寻找着能够隐藏身形的掩体。

“合伙人,快跑!”我身边的拉玛大叫着向后冲出去,我想跟上,但是没有。一支利箭从山坡上直穿进他的头部。我听见了头骨碎裂的细小声音,看见了这一生中对我来说最血腥最残酷的画面:

拉玛仰面倒在地上,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面色灰白,两眼外凸,透着死气。箭头从拉玛头部另一侧穿了出来,两侧的创口处汩汩地淌着红白混杂的粘稠液体——不要告诉我那是什么。他一只手向前伸着,仿佛是要抓住点什么似的。

他已经什么都抓不住了。

他已经死了。

我的眼前一阵眩晕,头脑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想不出,看不见射来的弓箭,看不见从天而降的岩石,只觉得眼前生的事情不现实。一个鲜活乱跳的生命,就在前一刻还在同你打趣说笑,立时就失去了生命,成为了一具毫无意义的躯体,这时候你会有什么感觉?我可以告诉你,你什么感觉都不会有,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感觉不到。

因为死亡来得太快了。

“啊……”刹那之后,我听见绝望惊恐的声音从我自己的嘴里出来,然后感觉自己双手抱住头蹲在地上,紧闭上双眼,浑身颤抖不止。一支支带着风声的劲箭从我耳畔掠过,随便哪一支都能轻易地要了我的命。可是我不能动,一步也不能动。一种叫恐惧的东西牢牢抓住了我,让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杰夫!”是谁?谁在喊我?我不敢睁眼,我真的害怕看见那血淋淋的场面。

“杰夫!!”那个声音越来越大了,接着我感到有人把我扑倒,搂着我接连打了好几个滚,然后我感到我已经靠在山壁上了。

“杰夫,你没事吧!”我终于睁开眼,是弗莱德,他蹲在我身旁,用左手的盾牌护住我们两个。在刚才我蹲下的地方倒着一匹死马,它的主人就死在它的边上。

我嘴唇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靠摇头来表达我的意思。拉玛的死给我的冲击太大了。

“第二小队注意,照我的样子作!”卡尔森的喊声从我头顶传来。我努力抬头去看,看见他背靠悬崖横躺着,全身尽力蜷缩,减少受到攻击的面积,把盾牌挡在头脸前面遮挡山坡上射来的箭支。

“别露出头来!”卡尔森大吼着。

这个时候,惊怖渐去,求生的愿望让我恢复了理智。我和弗莱德忙尽力蜷缩起身体靠着悬崖摆出同样的姿势,在我们头上脚下,尚且幸存的第二小队士兵们也都依样躲藏起来。

没过多久,我们就现了这样做的好处:因为紧贴着山崖,而山崖上的敌人很少会向正下方射击,就连滚木和擂石也都划过一个小小的抛物线落在我们身前,所以我们只需要防御来自山坡上的攻击即可,而紧缩身体举高盾牌大大减少了我们中箭的危险。

其实,连盾牌都是多余的。在我们身前,惊恐中来回乱窜的战友和马匹已经替我们遮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弓箭,形成我们天然的盾牌。

“难怪他总能逃生,‘背影’卡尔森果然有丰富的保命经验啊。”逐渐安定下来的我忽然有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混乱中的士兵不顾一切地向后跑去,根本不听军官的召唤和指挥,没个人都在抢夺着狭小的出口。已经没有人还能控制这群乌合之众了,这支有一半新兵从没上过战场、只接受过砍木桩训练的军队彻底丧失了战斗序列,甚至没有人知道温斯顿人的军装是什么样子的。即便还有一些有经验的老兵愿意抵抗,也无法阻拦如潮水一般向后涌来的自己人。终于,有人向自己的战友挥舞短剑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骑兵们纵马飞向后逃窜,根本不理睬被战马撞倒和践踏的友军,那些刚才还步调一致向前进的士兵们转眼就把彼此当成了妨碍自己保全性命的死敌,疯一样相互砍杀,地上渐渐出现了被砍断在自己人剑下的断臂残肢。许多新兵被这眼前疯狂的景象吓得崩溃了,又哭又笑地瘫坐在地上,转眼又变成了一具死尸。

在战场上,弱者的生命,就是如此的卑贱,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否还活着。

“混蛋,这些温斯顿人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一个失去了马匹的骑兵躲在岩石后面叫骂着,看他的服色,应该是个相当级别的军官。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话,面前的敌人就像是从地地下冒出来的恶魔,用他们手中的武器吞噬着我们的生命。

“他们不该在这里!”这个军官终于中箭了,临死前,他不甘心地呼喊着,对自己的死亡十分费解。按照他的想法,他原本应当是在一马平川上冲锋陷阵手刃敌人的光荣战士。而不是在血污里濒死的败军之将。总有些人不能够理解,战争和杀戮从来都不是按照某一个人的愿望进行的。而偏偏这些人多半身居高位,自大成性,他们的一点点偏差,往往会断送一支军队、一个国家甚至一个民族的未来。

“听我口令,等我喊‘跑’,就全体向入口跑,不许转脸,不许低头,只许向前看,可以向任何阻挡你们的物体挥剑!”卡尔森的声音从周围绝望的号叫中传来,此刻带给我们无比的镇静和安慰。

身披皮甲、手持短剑的温斯顿步兵出现在山坡上,杀声震天地冲向我们这群败军,很快冲下了山坡。弓箭的势头开始放缓。

“现在可以跑了吗!”雷利大声喊。

“再等等!!”卡尔森坚定地制止了我们。

果然,在他们下到谷底之前,弓箭骤急。许多刚才被诱出掩体的人被突然这突然加剧的箭雨断送了性命。

“跑!!”温斯顿人步兵接近谷底,弓箭完全停歇下来的一刻,卡尔森救命的命令终于传出来。十几个年轻的士兵忽然从角落中跳起,以越常人的度冲了出来。

“跑”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命令。近半年来养成的习惯让我们听到这个字后反射性地向前猛冲,无论身体多么疲惫,无论精神多么恐惧,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跑,必须跑,必须尽全力去跑,因为身后就是恶魔,就算是死,也绝不能死在他的手里。

我已经看不见死状悲惨的战友们了,也没有把那一个个身高马大冲向我们的温斯顿人放在眼里。在奔跑中的我们看来,身后那个挥舞着短剑高声咒骂我们十八辈祖宗的小队长卡尔森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连死亡都没有他的咒骂来得残暴。

我忽然觉得,条件反射是个好东西。

跑在前面的战友开始与敌人接触,边跑边挥剑攻击的训练起到了良好的作用,普通的攻击在高冲击的助力下变得犀利无比,几个温斯顿士兵受伤退开了。

这是这场战争中第一批受伤的温斯顿人。

也有人被拦了下来,停住了脚步。面对已经习惯了战争的敌国士兵,他们生存的机会非常渺茫。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高大的温斯顿士兵高叫着向我迎面冲来。

这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敌人,这个面目狰狞的秃子决定着我的生死。

没有思考,没有意识,只是习惯性地冲击、拔剑、挥舞、逃命……

脚下溅起搀杂着鲜血的尘土。

在我开始战斗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