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病人具体情况请董大夫讲给大家。”

体检开始了。分期分批,有计划,有组织,有重点进行。先职工,一个分场一个分场的安排。再学生,一个学校一个学校;接下去家属,孩子。安排的非常有序。每天体检多少人;每个单位到来的时间安排;每个项目的安排;人员的调配;等等,院长都是精心安排的。

俩夫妻照做了。

已经下班的叶敏和宋大夫听到着哭声都过来了。叶敏见宋大夫从衣兜里拿出了针灸针,消毒后给孩子进行了针灸。起初孩子怕针灸哭的更厉害,大人按住他,宋大夫进了针。长痛不如短痛,何况针灸没多痛。针灸后不一会孩子不哭了,看来他的牙不痛了。又过了一会孩子开始调皮了,脸上扎着针还到处乱动。动动桌上的血压计,摸摸听诊器。孩子就是孩子,他是一点病都不会装的,一不痛孩子的天性马上暴露。五六岁的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妈妈怎样阻止都无用。见他不哭了,开始调皮,证明牙不痛了。宋大夫给孩子要取针,可小家伙是怎么也不愿意把针取掉了。怎么说他就是躲,就是不愿取针。他怕去掉针灸针后牙又痛。在场的人都笑了。

院长说着从会议室墙壁柜里拿出了一个用报纸包着的纸包。他放在了桌上,轻轻打开纸包。这一看,大家心里全明白了。在场者只要干过的人,全都心跳加快,脸红了起来,不由自主的低下来了头。

不管怎样农工可以在家门口看病,住院,生孩子了。农场的卫生事业开始新的一页。

“你这丫头慌什么?”

叶敏必定学过几天医,可不信她们的话。她懂得死人没什么可怕,更不信有什么小鬼。她反倒庆幸着房没被别人住,自己来医院有了住地。叶敏开玩笑地对周围人讲:“你们知道我要来,留房子给我,太感谢了。”

爸爸和她坐上车。

在同学家喝的迷迷糊糊回到家倒床就睡。

叶敏有气无力地摆了一下手,意思是:不去。

夜很深了。叶敏终于站起来了:“老师,我再背一遍你教我的《大医精诚》。”

“张湛曰:‘夫经方之难精,由来尚矣。’进病有内同而外异,亦有内异而外同,故五脏六腑之盈虚,血脉营卫之通塞,因非耳目之所察,必先诊候以审之。而寸口关尺,有浮沉弦紧之乱;俞穴流注,有高下浅深之差;肌肤筋骨,有厚薄刚柔之异。唯用心微者,始可与言于兹矣。今以至精至微之事,求之于至粗至浅之思,其不殆哉!若盈而益之,虚而损之,通而彻之,塞而雍之,寒而冷之,热而温之,是重加其疾,而望其生,吾见其死矣。世有愚者,读方三年,便谓天下无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无方可用。故学者必须博极医源,精勤不倦,不得道听途说,而言医道已了,深自误哉!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骑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其有患疮痍、下痢、臭秽不可瞻视,人所恶见者,但惭愧凄怜忧恤之意,不得起一念蒂芥之心,是吾之志也。

夫大医之体,欲得澄神内视,望之俨然;宽裕汪汪,不皎不昧。省病诊疾,至意深心;详察形候,纤毫勿失。处判针药,无得参查。虽曰病宜救,要须临事不惑,唯当审谛覃思;不得于性命之上,率尔自逞俊快,邀射名誉;甚不仁矣!又到病家,纵绮罗满目,勿左右顾眄;丝竹凑耳,无得似有所娱;珍馐迭荐,食如无味;醽醁兼陈,看有若无。所以尔者,夫一人向隅,满堂不乐;而况病人苦楚,不离斯须;而医者安然欢娱,傲然自得,兹乃人神之所共耻,至人之所不为。斯盖医之本意也。

夫为医之法,不得多语调笑,谈谑喧哗,道说是非,议论人物,衒耀声名,訾毁诸医,自矜己德。偶然治差一病,则昂头戴面,而有自许之貌,谓天下无双;此医人之膏肓也!

所以医人不得恃之所长,专心经略财物;但作救苦之心。又不得以彼富贵,处以珍贵之药,令彼难求,自衒功能,谅非忠恕之道。志存救济,故亦曲碎论之,学者不可耻言之鄙俚也。”

背完了,宋大夫坐在那还是没有一句话。

叶敏深深地给宋大夫鞠了一个躬。

要离开农场了,她去看望庞院长和郭晓东。

在院长墓前她告诉院长:“院长,我要走了,我去上大学了,四年后我就成为真正的医务工作者,几年来你教我医学,教我做人。你的教会我不会忘记,在今后的道路上我会努力的,你就放心吧。你太累了,好好休息,我会来看你的。”

她向院长鞠了三个躬。

在晓东的墓前,她对晓东说:“我去过邢嘉瑞再教育的地方,知青告诉我,从你走后他就离来开了那个生产队,换了一个生产队。我又去所换的生产队了,他走了。他们告诉我:他考上了大学,离开了知青点,到省里上学去了。我虽然没见到他,可知道他在努力,考上大学就是最好的证明。我想只要活着总会见面的。他没辜负你对他的希望,他考的是中文系,学他喜欢的专业。你就放心吧。我也要去上学了,放假就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叶敏来到了大学,开始了新的生活。

来到了大学,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每天都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课堂--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运行。同时也显得自己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好似生疏。人与人不认识,同学之间仅是见面打个招呼。同学与同学是要经过从不认识到认识的磨合期的。城市的东南西北她摸不到方向。每天的课程排的满满的,一天不复习就觉要掉队,叶敏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中。可她怀念农场,怀念院长。想宋大夫——他的老师。怀念农场的人,农场的一切。

日子一天天过去。

她给农场的同事们去信,向她们问好。也给宋大夫写去了问候信。别人的回信都收到了,唯独不见宋大夫的回信。叶敏心里好疑惑?写信问其他同事,可来信都没提起宋大夫。

宋大夫出事了?不会。不会。她安慰着自己。

放假了。叶敏马不停蹄地赶到农场医院。

宋大夫不在了。

问同事们,同事说:宋大夫被公安局叫走了。可谁也说不清他是怎么回事,只说是夜晚叫走的,她们什么也不知道。叶敏感到事情不好。该来的难道真来了?

她去问医院门卫值班的大爷。大爷说:“那天晚上很晚了,来了辆吉普车,说找位老大夫。我想医院的老大夫就是宋大夫,就给他们指了宋大夫的宿舍。后来就没在意。宋大夫走没走,我也没注意。宋大夫是否那天走的,我也说不清楚。”

“你当时在做什么?”

“我那天太累了,指完路就睡了。”

“那些人穿什么衣服?”

“黑皮衣。好像有个戴大沿帽的,像个公安。以前常有这样的车来找宋大夫看病,我就没太注意。好像就是那晚后,宋大夫再没回来。”

原想找新院长问问:你的职工不见,到哪去了?现在听值班的大爷一讲,叶敏什么都明白了。该生的事生了。一定是公安人员带走了宋大夫。报纸上前一段时间天天在讲清理阶级队伍,“文革”已到了尾声,“四人帮”都粉碎了,宋大夫的事也该有结果了。

现在要查明他在那里,好去看看他。

叶敏来到农场保卫科,问他们知道宋大夫的去向?

她是满怀着希望而来的。想保卫科一定会告诉她宋大夫管押的地方。宋大夫是农场的人,他们能不知道嘛。可适得其反,从科长到科员,叶敏全问遍了。一律三个字“不知道”!

“你们怎么不知道?宋大夫是农场的人,他是从农场出去的。”叶敏情绪有些激动。话语中带有质问。好在保卫科从科长到科员以前都是宋大夫和叶敏的病人,他们没和叶敏计较。如果换个人,他们决不会客气。他们要抓住你,问你嚣张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们没对叶敏火,反而叫叶敏别激动。

保卫科长对叶敏说:“宋大夫是上级公安部门抓走的,究竟是什么事我们一点也不清楚,就是配合抓了一下,送什么地方我们也不知道。”

叶敏此刻知道,他们就是知道也不会说的。可能他们就是不知道。一切只有自己去找。就是跑遍城市的每一个监狱和看守所,我也要找到宋大夫,他必定是自己的恩师。

她问科长:“我们这所城市有几个监狱和看守所?”

科长望着这位姑娘,知道她是认真的。问:“你真想找到宋大夫?”

“他是我的老师,不管怎样,我也要看看他。”

科长把他所知道监狱和看守所的地址全都告诉了叶敏。叶敏做了记录。科长还为她提供了最可能去的几个地方。

就这样,拿着科长给的地址,叶敏一个一个看守所,一个一个监狱去问:“有没有从飞箭农场来的宋炳衡?”

回答:“没有!”

“他快7o岁了?”

“没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