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来找宋大夫,他们不信宋大夫。说他是不开药的大夫,哪有不开药治病的?谁知宋大夫不请自来,自己找到他们家来。拿几个布包给了他们。布包里装的是中药。宋大夫不让他们吃,而是叫他们煮后放在肚子上。两位夫妻不解?宋大夫说:“这是强壮身体的,我看你们身体力不从心,希望你们强壮些。”

一天晚上,门诊来了一个牙痛的孩子,牙痛的哇哇的哭叫。满走廊就听的孩子的哭叫声。妈妈怎么哄也没用。孩子用小手握这半边脸在那又哭又闹,他是痛急了。俗话说:牙痛不是病,痛死要了命。

开会了。医院全体员工都到场了。大家围坐在会议室。院长说:“现在我们的工作很忙,大家都在不断的努力,都在认真的对待每一天的工作。本不愿意开这个会,可有些问题不能不讲,这也如衣服破了个小洞,不早点补上就是大洞。”

那个年代是高喊口号的年代,口号越高越好。院长没怎么喊口号,他是在表态,表决心。

她没见过院长,不知眼前这位就是她现在的领导。

就因为房内死过人,大家都不敢住。许多人就是没地方住也不住死过人的房子。就是这间房子解了叶敏的燃眉之急。不然叶敏还的每天从二分场步行去场部医院上班。

离开那天晚上,一家人送她。叶敏心里挺难受的。她亲了一下奶奶,叫奶奶多保重,故意装着高兴的样子说:“我长大了,要到广阔的天地去了,你们就放心好了。”

不读书了,也没新的事做,只有一个字‘玩’。没目的的玩。与城市告别到农村去,就像是告别人生似的,大家的心情极沉重。十五、六岁,十七、八的孩子,处世不多,从学校刚一毕业就要下乡到农村去。他们把农村看的如此渺茫,感到前途迷惘。人心慌乱,理想破灭。同学们聚在一起借酒消愁。叶敏也是一样,和要好的同学喝酒,打牌。面临分别,酒还没喝就抱在一起痛哭了起来。下乡接受再教育好似世界末日。

他见叶敏不吭气,又说:“你气吧,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说完这话有觉自己是否说重了?老伴在生病,自己还给她添堵,忙改口说:“好老伴,听话,去医院看看,好吗?”

“有这样的医院做保证,我们放心,我们的健康有保障。”

通过体检现了许多问题。结核病;小儿蛔虫症;肝炎;营养不良等占有相当的人数,这给集中治疗带来了巨大的帮助。有些人没有任何自身表现的病被检查出来了,这对早期预防,早期治疗太有帮助了。建立每个职工、学生、家属、孩子的健康档案急在眉梢。

有结核病者集中治疗开始了。

全面驱虫工作开始了。

肝炎病人的治疗与隔离在进行中。

为营养不良的孩子制定治疗计划

大量的工作等着医务工作者去做。许多问题等医务工作者去现。要做的工作太多太多了。

医院的医务工作者每天都有干不完的事。大家的情绪空前高涨的,觉得每天过的都特别充实。一个医生问院长:“我怎么觉得我越忙越有劲,闲下了反而觉得不舒服?”

院长说:“这就是工作,这就是手术室不能创造医生,医生能创造手术室的结果。”

那医生说:“看来人就是要有事做。”

院长说:“这就对了。”

初夏的一天早晨,叶敏还在梦中。一阵紧张的敲门声将她惊醒。

“叶敏,快走!去救人。”是金大夫的声音。

叶敏一听“救人”,电打的度,一股脑的翻起来,穿上鞋就出来了。

见金大夫已将急救箱背在肩上,在等她。出了医院门。见场通信员一脚踩在摩托车的蹬子上,一脚踩在地上,就等她俩上车了。没什么可说,上车。叶敏紧抱金大夫,金大夫紧抱通信员。车风驰电闪般的飞了起来。这次和那次去救哈萨克族孩子是何等的相似,就是多了个金大夫。

车在飞,穿过二分场。叶敏觉这块土地好熟悉,郭晓东呆过的学校闪在眼前,又到了身后。在三、四分场交界的小树林中车停了下来。

一对年轻人自杀了。

这对年轻人已经不需要抢救,心脏早已停止了跳动。现在所做的是保护好现场。等待公安部门的来人,调查取样,分析死因。农场的保卫工作者以把现场用绳子围成了圈,围观的人群绝对不许进入。金大夫,叶敏在死者的咫尺间。叶敏看的清清楚楚,那女孩是一分场的知青。只比叶敏早来农场一年。在春节前的联欢晚会上,她还表演了美丽动人的舞蹈,和对口词等节目,给叶敏留下了影响。谁知,今日是永别。叶敏站在同是知青的身边,觉得她怎么能这样死去?

俩位的尸体横躺在小树旁,尸体没有打斗抓伤的痕迹。地上的小草平整,没有任何压迹。只见女孩是侧躺着,她的左手放在胃部,右手在男子的胸前。男子是一位军人,穿一身战士服。军帽歪在了一边,盖住了半边脸。脚上穿的黑色布鞋,一只已离开了脚,脚下有蹬过的痕迹,但不深,这是挣扎所形成的印迹。俩者的脸上显得很是平静,没有任何痛苦貌,仿佛一对夫妻在熟睡中。尸体旁边的地上斜倒着一个装糖浆的空瓶子,里面散着滴滴畏农药的强烈气味。自杀!自杀是无疑的。就连叶敏这个没学过公安,没见过多少死人的丫头,在心里都做出了明确的判断:“自杀!”

公安人员来了。对现场开始拍照取证。

部队的领导来了,叫出了死者的名字。说死者是他们部队的战士。

女孩的父母亲没来,来的是姨姨,姨父。姨姨哭的死去活来,边哭边说:“我怎么给姐姐,姐夫交代。我怎么给姐姐,姐夫交代”。她动足捶胸,哭喊着死者的名字:“芹芹,芹芹――”。她扑过去,想要抱抱芹芹,被人们紧紧拉住。几次扑过去,几次拉回来。

姨姨没命的喊:“芹芹,芹芹,芹芹——。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喊哑了嗓子,无人回答。哭声欲绝,哭不回芹芹的生命。

事后,叶敏才知道:芹芹出生在甘肃农村。父母在贫瘠的土地上耕做,养活全家。芹芹长的聪敏可爱,从小喜欢跳舞唱歌。盼望长大能像城里人一样生活。妈妈知道女儿的心思。几次写信求中专毕业在新疆工作的妹妹,求她把芹芹带出来上学,将来能在城里工作,跳出农门。姐姐的愿望,外甥女的要求。妹妹答应了姐姐的请求,把芹芹带在了身边供她上学,直到高中毕业。可天不遂愿,想工作就要先下农村再教育,由贫下中农推荐才能招工,上学。芹芹也同千千万万个知青一样走上再教育的路,她来到农场有三年多了。每日同所有的知青一样,劳动在大田里。盼着能推荐上中专、上大学或招工。

芹芹认识了当地驻军部队的一个小战士,一去二来,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很快展成了恋人。姨姨现了此事,问小伙子的情况。得知小伙子是江苏籍人,家在农村,当兵二年,现在还是战士。部队明确规定:战士不许在当地谈恋爱。姨姨,姨夫赶紧阻止。该说的都说到了,芹芹一句也听不进取。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她可以冲破一切,也可以毁灭一切。芹芹开始视姨姨,姨夫为敌,认为他们别有用心。起初是不听他们的话,后来干脆不回家。姨姨,姨夫来农场看她,她躲着不见。姨姨告诉她:不是我们反对你谈恋爱,是因为你还在再教育,你自己还没有一个稳定的去向。现在谈恋爱太早。最起码你自己已经有了去向,工作还上学都可以。另外你的男朋友是位当兵的,他没有提干,复员后你是否和他一起回老家?再说你的年龄还小,好好在教育,争取被推荐上学是正事。不要这么早找对象。芹芹和那位小伙子不知道怎样想的。谁知道今日这两位风华正茂的青年踏上了不归路。

知青们在惋惜俩位年轻人。

部队也在惋惜。

全场的农工们都在惋惜。

是呀,知道他们年龄的人没有一个不为之惋惜。他们太年轻了。

晚上,一老一少又坐在灯下。今天俩人的情绪都很低沉,谁也没话。他们不像是要上课,倒像是来独坐静思,想自己的心事。叶敏翻着书,正好翻到夹有郭晓东在医院给她画的那张写。她两眼盯在画图上,晓东在医院小树林旁疼痛作的一幕又在眼前。她那被晓东扭伤的胳膊今晚又痛了起来。被晓东咬伤的地方仿佛又开始流血。两个胳膊犹如被重重的铁块压着,又犹如注进了铅,一点力气也没有。本想翻过去,可一点也动弹不的。

宋大夫两手端着杯水,不看他的学生,而是两眼直射在水里,好似水中有千年没有现的秘密,需要他探秘。他的眼睛好似探测器要把每一个水分子探一边。

房内静的只听见他俩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大夫说话了,他第一次在上课时讲与课本无关的东西。“那个叫芹芹的姑娘后事处理好了?”

显然他在问叶敏。

叶敏从晓东的回忆中出来。听了宋大夫的话点点头。“处理好了。芹芹被姨姨接走了,那位战士被部队接走了。东西两边,二人就这样走了。”

这件事里有个当兵的战士而震动了全场乃至全城。一时间人们纷纷谈论此事。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死?不就是再在农场几年嘛?在坚持一下,困难就都过去了。有情总会相聚的。”叶敏出感慨。

宋大夫什么也没说。

“晓东,是被病魔夺走了生命,可他们?”叶敏在叹息。

“他们对生命太轻率?太轻率了。”叶敏还在惋惜他们的死。

宋大夫听着叶敏的惋惜,叹息,感慨。一言没。布满皱纹的脸上眉头紧锁。他也在为他们惋惜,叹息,还是在想着什么?

叶敏说:“我来农场二年多,就亲手送走了三位自杀的知青。每一位我都感震惊和心痛。”

她给宋大夫说起了自己的亲眼所见。“我见的第一位自杀的是三分场的男知青。那是我刚到医院。他也是喝了滴滴畏。我们去时人趴在炕上已死了。原因是:招工名单上本来是有他的,宣布时没他。他想不通,经常独自一人在宿舍中喝闷酒。后来排解不开,怎么也想不通了,喝了滴滴畏。

第二位是一分场副场长的女儿。她才再教育两年,就非要去当工人。她爸爸说她再教育的年限太短,那些七、八年的老知青都没走,找名额让她走,知青们会有意见。她就想不通了。和她当副场长的爸爸又哭又闹,妈妈说她,她就吵。事后喝了滴滴畏。我们把她送去医院的路上死了。她就死在我的怀里,我怎么摇她也没用了。当时没有医院,没有急救措施。要有现在的条件,来医院马上洗胃,估计她不会死的。她最后是有求生的愿望的,紧紧抓着金医生的衣服不松开。可是晚了。

第三位是芹芹和那位当兵的。

这几位是我亲眼所见。听说农场以前还有几个知青自杀。老知青给我说:每年自杀的知青总有两、三个。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为什么拿生命当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