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息吵架事件后,院长站在中药房外,望着窗口排大对取药的病人,在思考着。

庞院长代表医务工作者表态,大意是:不辜负领导重托,当好职工们的救护神,干好本职,为农场的建设和展出力……

“对不起,实在对不气,都是我的不小心。”叶敏连连道歉。可心里在想,你来这么早干什么?走路又不出声,倒了你也是你活该,不碍我的事。

在她们的传言下,这房子好久没人敢住。

爸爸给单位的司机说好话,抽了个晚上下班时间,开车送她去农场。

看似简单运作起来却要拖好长时间。农场或农村有能力接受吗?送知青去那个地方?这都是问题。政策明确规定了接受知青的条件。派人协商好才能把知青送去。这段时间就是知青的休闲期。

叶敏这次病的是不轻,不能上班在家躺着。一往她还没躺倒过,头痛脑热吃几片药就抗过去了。可这次不行了,药吃了,针打了,可就是不怎么见效。丈夫老邢拉她去医院。她就是不去。说是休息几天,吃些药就好了。她的固执是老邢气的直跺脚。一边手提暖瓶往保温杯里倒着开水,一边摇着头冲着老婆叶敏说:“你这老婆子,你就会气我,急我,你这样还不去看医生,就这样抗着,病能抗好吗?你病我就急,你想气死我,急死我,你才舒服嘛?”

叶敏听了院长的话,下决心向宋大夫请教。下班后,叶敏轻轻扣这老人的屋门,心中在想宋大夫上了一天的班,不累嘛?他愿意给我讲吗?自从宋大夫来后,同他的话又不多,除了工作外,真没说过什么。这次请教他会教嘛?

“谁呀?请进!”

一时的紧张和猜想连宋大夫的房门是开的都没注意到。

轻推开门。怯怯地叫:“宋大夫。”

“是叶敏,快进,快进来。”宋大夫蛮热情。

其实,宋大夫和叶敏是邻居,就住在医院那个‘工’字的中间一竖的房子中。叶敏住第一间,宋大夫住最后一间。平日互不串门的。这一老一少也确实没什么可说。叶敏的来访宋大夫也感到以外。

他招呼叶敏坐,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坐,坐”的。

宋大夫的宿舍就他一人住。宿舍很简单,一张床靠墙而放,窗下竖放一张桌子,桌两边各放一把椅子。这放法和门诊的桌椅放法一样,是为病人下班后找到宿舍时,为看病方便而备。不象叶敏宿舍住了四个人,除了四张床,什么也没有。

一老一少对面而坐。

叶敏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宋大夫,我想学中医中药,想知道它们的药性,功效。求你能教我。”叶敏初次向宋大夫求教,多少有些胆怯和不好意思,话语说的有些啃巴。意思是绝对到位的。

叶敏的态度是诚恳的,她的“求”字说的特别重,特别慢。

宋大夫看着这位来求学的孩子,听着她的请求,他已无话可说,不答应也的答应。说真话,他近七十岁了,还没有一个学生向他求学过,叶敏是第一个。

“你真想学中医?”老人怀疑地问。

“是的。”她态度坚决。

“中医不像西医,有的东西是不太好理解的。”老人说。

“我听院长说过,可我还是想学,我请求你教我。好吗?”

宋大夫这次是认真地听清了叶敏的道白。他没说话。坐在那好象在思考什么。他的不语使叶敏感到尴尬,脸烧了起来。他教我不教,揣摩不透他的心思。坐在那如做针毡。

过了一会。宋大夫从桌上摆着的一大摞书中抽出一本,翻到书中的一页,用一书签夹好,递给叶敏说:“你先看看这本书中的一段好吗?”

“好。”

这个“好”字,叶敏自己都不知怎说出的。宋大夫没答应她的请求,也没驳回。而是给了本书。是试探还是不想收?不论怎样,先接过书。

叶敏接过书看,书很旧了,纸已黄,封面也破了,裂痕处书的主人又用白纸粘合上,书还显得完整。这是本老版的《备急千金要方》卷一,作者孙思邈。叶敏不知道孙思邈是谁,更不知道这书写啥,拿着翻看。老人又把书拿了过去,翻到书签夹的那页,指这其中的一段对叶敏说:“你就先看这段。”他把要看的那段指给叶敏,落点指的非常清楚。还不放心,干脆拿起桌上的铅笔在要看的那段边轻轻打上记号。

叶敏拿着书回到宿舍。坐在床上翻到所要看的那页。什么破书,全是繁体字,还的想半天是那个简化字。这老古人也太繁琐了,写这么复杂的字干什么?怪不得工作效率不高。这本书这么旧了,好古老呀。可烂了的地方粘的这么仔细,想必定是个极爱护书的人。她象平日读报似的扫了一边。什么呀,难懂死了。这宋大夫害我,第一次就给这么难懂的东西,想吓倒我。她把书放在床边,靠着被子躺下,不看了,睡觉。

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不学了,会抓药就行了。不行!我怎能打退堂鼓?这不叫别人小瞧吗?尤其是院长。说自己没毅力的第一个人肯定是院长。

听院长说过:在研究选谁到中药房当调剂时,是宋大夫提出要注射室的那个孩子的。当时宋大夫不知道我的名字,他感觉我能胜任这工作才推荐的。医院这么多年轻人,推荐哪个不行,为什么单指我。这说明我行。我最不喜欢叫别人说:不行。

叶敏又从床上翻起来。宿舍里的同事们都睡了,他拿着书来到了中药房,在中药房的灯下看起书来。她把书中的繁体字上用铅笔标上简化字,不认识的字查字典标上拼音。一字一句慢慢读,连着读了三遍。她看出了书中的味道。她读到:“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已有之。深心凄怆,勿避崄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行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其有患疮痍、下痢,臭秽不可瞻视,人所恶见者,但惭愧凄凄怜忧恤之意,不得起一念蒂芥之心,是吾之志也。”

叶敏读到这里,茅塞顿开。

啊!好一个宋大夫,你在搞学前教育,先洗我的脑子,叫我树‘苍生大医’之志。你在用古人教育我。然也:古人能做到,今人更应该做到也。叶敏自其感慨。

第二天,她一早就向院长讲说昨晚的事。还把书拿给院长看。院长听后大笑。说:“宋大夫不愧是宋大夫呀。高明。古人学医宗旨授于你了,为开场白,你可要跟着他好好学。这篇孙思邈的“大医精诚”你可要熟背在心,努力去做。”

“大一什么?”叶敏不解地问院长。

“这篇文章,后人为她起名为“大医精诚”院长边说边取纸,提笔写下了这四个字“大医精诚”。

叶敏拿起纸看着这几个字。笑了。他又读了一边:“大医精诚”。

“怎么样?我这位老师给你推荐的怎样?”院长问。

叶敏这时候是什么也说不来。她尝到了学医的一丝滋味,正回味这一丝甜味啦。她一个劲点头,抱着书跑了。院长望着她的背影笑了起来。

几天后的晚上,叶敏又来到宋大夫的房间。一老一少又面对面相对而坐。叶敏问:“宋大夫,我以后叫你老师,好吗?”

“还是叫宋大夫吧,这样好点。我从来也没收过学生,也不知怎么教,就我知道的给你讲讲,讲的不对的你指出来。我是第一次讲,试试吧。”

叶敏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本书看了吗?”

“看了。”

“看得懂吗?”宋大夫问。

叶敏点点头。说:“我试着背背,好吗?”

宋大夫的眼里透出猜疑的眼神,他怀疑她能背出。但还是轻微的点头,表示同意。

按宋大夫划好的段落,叶敏开始:

“张湛曰:‘夫经方之难精,由来尚矣。’进病有内同而外异,亦有内异而外同,故五脏六腑之盈虚,血脉营卫之通塞,因非耳目之所察,必先诊候以审之。而寸口关尺,有浮沉弦紧之乱;俞穴流注,有高下浅深之差;肌肤筋骨,有厚薄刚柔之异。唯用心微者,始可与言于兹矣。今以至精至微之事,求之于至粗至浅之思,其不殆哉!若盈而益之,虚而损之,通而彻之,塞而雍之,寒而冷之,热而温之,是重加其疾,而望其生,吾见其死矣。世有愚者,读方三年,便谓天下无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无方可用。故学者必须博极医源,精勤不倦,不得道听途说,而言医道已了,深自误哉!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骑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其有患疮痍、下痢、臭秽不可瞻视,人所恶见者,但惭愧凄怜忧恤之意,不得起一念蒂芥之心,是吾之志也。

夫大医之体,欲得澄神内视,望之俨然;宽裕汪汪,不皎不昧。省病诊疾,至意深心;详察形候,纤毫勿失。处判针药,无得参查。虽曰病宜救,要须临事不惑,唯当审谛覃思;不得于性命之上,率尔自逞俊快,邀射名誉;甚不仁矣!又到病家,纵绮罗满目,勿左右顾眄;丝竹凑耳,无得似有所娱;珍馐迭荐,食如无味;醽醁兼陈,看有若无。所以尔者,夫一人向隅,满堂不乐;而况病人苦楚,不离斯须;而医者安然欢娱,傲然自得,兹乃人神之所共耻,至人之所不为。斯盖医之本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