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房内死过人,大家都不敢住。许多人就是没地方住也不住死过人的房子。就是这间房子解了叶敏的燃眉之急。不然叶敏还的每天从二分场步行去场部医院上班。

他想的太远了,当时他的孩子才一岁多。

不读书了,也没新的事做,只有一个字‘玩’。没目的的玩。与城市告别到农村去,就像是告别人生似的,大家的心情极沉重。十五、六岁,十七、八的孩子,处世不多,从学校刚一毕业就要下乡到农村去。他们把农村看的如此渺茫,感到前途迷惘。人心慌乱,理想破灭。同学们聚在一起借酒消愁。叶敏也是一样,和要好的同学喝酒,打牌。面临分别,酒还没喝就抱在一起痛哭了起来。下乡接受再教育好似世界末日。

“医生也得病?”

整个医院当然是院长最忙,新医院建筑的工程总监,他不在场绝对不行。培训的青年需要他,医院的日常工作也需要他。病后回来上班的庞院长,似乎没闲过。他骑一辆破自行车,不停地奔波。

叶敏第一次见到庞院长时还蛮有戏剧化的。

那是早晨,叶敏像往日一样最先来到医院,打开门。担来水洒院子,扫院子。然后打扫室内卫生。扫地,擦桌椅板凳。诊断室,药房,注射室全擦干净了,把全天该用的东西准备好,就等接待病人了。当她哼着歌,将一盆脏水从室内往外端时,正好和病好后第一天来上班的庞院长撞了个满怀,脏水洒了庞院长一裤子一鞋。叶敏吓了一跳。

“对不起,实在对不气,都是我的不小心。”叶敏连连道歉。可心里在想,你来这么早干什么?走路又不出声,倒了你也是你活该,不碍我的事。

她没见过院长,不知眼前这位就是她现在的领导。

“你这丫头慌什么?”

“我没慌,是你走路不出声,我……对不起,对不起。”她满脸的调皮,满脸的诡异。在道歉却在抢理三分。

他并不计较,而是满喜欢这位泼泼辣辣,手脚利索的女孩。

“你是叶敏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没见过你。”

“你不认识我,就不见得我不知道你。新来的知青,救活过没有呼吸的胎儿;去偷瓜却接出个孩子,还认这孩子是干‘儿子’;会针灸;针打的不错。”

“你满了解我的嘛,你是‘特高课’?”

“什么科?”

院长没听懂叶敏讲的是什么,在追问。

叶敏知道这词只能讲一次,忙改口:“叔叔,我给你把鞋洗洗吧?”

“什么叔叔,是庞院长。前来的金大夫纠正着叶敏的叫法。

一听是院长,叶敏吓了一大跳。不好意思地奔到金大夫身后,扯扯金大夫衣袖说:“我把院长的裤子,鞋弄脏了。”

她这时才开始后悔,自己从来没泼到过谁,今为什么泼了院长一身水。自找倒霉,悔到顶了。

金大夫一看就明白了,大笑了起来。

“叶敏不欢迎我来呀,你看看用水泼我。”院长好风趣。

“我哪敢。”叶敏真后悔。

院长又对金大夫说:“帮我找个裤子和鞋吧?”

院长和金大夫走了。叶敏冲他们的背影吐吐舌头,她是好后悔好后悔的,泼谁也不能泼了院长,心里那个懊悔就别提了。可又觉得院长挺好的,泼了一身脏水也不脾气。

不久,庞院长找叶敏聊天。问她那个学校毕业?怎么会医术的?说出了几个医学问题问她。叶敏做了回答。院长满意的点点头。事后,叶敏觉这个院长满和蔼可敬的。

难忘的是过八月十五的那天,医院里和往日一样,病人很多。工作人员在紧张的忙碌着。庞院长在帮荣老师药。上班前,院长就告诉大家今天是‘中秋节’。他在一周前就关照了一个食品公司的熟人,托他搞点月饼。今特地叫汪智进城拉中药材时把月饼拿回来,分给大家过中秋节。大家一听可是高兴。在物质奇缺地年代,中秋节能分到一份月饼是多么感动的事情。大家上班的心情都不一样了。一边在认真地对待每位病人,忙中偷闲在想中秋的夜晚和谁度过。

场部的通讯员骑着部队淘汰下来的旧式摩托车来了。平时他来是送信送报杂志的,今日他来是告诉院长:“在山里放羊的哈萨克族牧民海孜一家三个孩子染上了伤寒病,现在住在三分场那边临时搭起的帐篷里,叫医生快去看看。”

听到消息后。院长把出诊的任务交给了叶敏,让她带上急救箱和所需的药品,器械,输液吊瓶等,嘱咐她缺什么告诉通讯员,叫他回来取。

啊!通讯员用摩托车送她出诊,这可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叶敏有生以来第一次坐摩托车,车一开风驰电闪般的,叶敏吓的叫起来:“太快了!我要掉下来了。”

通讯员喊到:“你闭上眼睛,紧紧抱住我。”

叶敏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也顾不的许多。紧闭眼睛,紧紧抱住了通讯员的腰。只觉得风从头皮掠过。自己仿佛没穿衣服。飕飕的风在耳边呼呼响。吓得满身满手是汗,全身不敢动。

通讯员在喊:“你放松点不行嘛?抓的我不能动了。”

“我怕。”

他越叫放松,她抓的越紧,紧贴在通讯员的背上,第一次这么近闻到男人的汗味。好臭。那也顾不得了。只是一个劲地抓紧,抓紧。千万别甩下车。

挣开眼睛到了一片高粱地的旁边,那临时搭起地帐篷前。叶敏下车后气顾不得喘就进了帐篷。啊!又黑又矮得帐篷里横竖躺着三个奄奄一息得哈萨克族孩子。三个孩子同在高烧,一个个烧的迷迷糊糊。测体温都在39度左右,孩子烧得好可怜,小嘴干干的,卷起了皮,皮肤没了弹性,最小的小家伙不到两岁,烧的迷迷糊糊。怎样动他,他都没有反应,他已烧的没一点力气。妈妈抱着最小的孩子在流泪。她求救的目光使叶敏感到医者的重任,叶敏坚信只要诊断正确,治疗一定会起作用。叶敏向她投去安慰的目光。她们没有语言交流。因为双方都知道她俩的语言是互相听不懂的,只有用眼睛和表情来说话。这里没有莫合买提,就是他在,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哈萨克语?

孩子的病情基本是一样的,都很严重。病不能在拖,要是有病房该多好,可以把孩子接送到医院治疗,那样有利于治疗,又利于病情的观察,可以大大提高治疗效果。医院没盖好,病不能不治,现在只有因地治疗了。叶敏按病情做分别给孩子打上了吊针。高烧补液是最佳治疗方案,这样药物可以直接进入血液,起到良好治疗效果。

在这种条件和环境下做输液治疗可以想像难度有多大。帐篷里没床,三个孩子都躺在地上,叶敏是爬在地上给这三个孩子打上吊针的。没有输液架,找来一根木棍立在帐篷里,把吊瓶绑在木棍上,木棍就是输液架。

输液要有人观察,叶敏守候在了她们身边。帐篷里的空气不好,味好难闻。做为一个医务工作者是不能嫌弃这些的。

通讯员帮叶敏立好了输液架后走了,他还有别的事要做。现在就有叶敏和三个小病人及她们的妈妈。叶敏用所学知识为孩子做降温,用温水轻轻为孩子擦浴。一个孩子,一个孩子的擦。她把三个小病人当成了自己的弟弟妹妹,然后把他们擦浴后换下来的湿衣服拿到水渠边洗干净。妈妈看着流泪了,她是感激的泪。她感激叶敏。

时间一分分过去。天黑下来了。妈妈给叶敏端来一碗奶茶,用手式让叶敏喝。叶敏用小勺一口口喂给孩子,她们需要水分和营养。孩子得妈妈喂他们,他们不吃,连嘴都不张,叶敏一喂,他们乖乖得吃。

月亮升起来了,好亮好亮的月亮,十八年来,叶敏这是第一次在外面过中秋节。而且要在这前不沾村后不沾店的野外,哈萨克的帐篷里和三个小病孩在一起。以往她都是在家中看着月亮,吃着月饼,葡萄,哈密瓜和爸爸,妈妈,奶奶聊天。或和同学一起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聊天赏月。她很小就听妈妈讲的嫦娥,嫦娥奔月美丽的传说,记忆犹新。今晚看着月亮别有一番滋味。人在为别人付出时是幸福的,这是她今晚的感受。她一时什么都忘记了,连饿也忘了。

吊瓶里的液体一滴滴地滴着。

夜是那样的静,月是那样的明。现在爸爸妈妈在干啥?奶奶在干啥?他们一定不知道女儿可以单独处理病人了。女儿心中的自豪感你们是体会不到的。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没想到的是院长走进了帐篷。

院长来了。叶敏真是没有想到,她激动的就像个久没见到亲人的孩子。

“孩子怎么样了?”院长问。

“输液后,体温退下来了。”

院长用哈语向孩子们的妈妈询问病情。叶敏看着院长的哈语说的那样好,真是惊奇。院长什么语言都会,自己是否也要学点。

院长伏下身子给孩子做检查,测量体温,用听诊器听心脏。检查后对叶敏说:“药物起作用了,孩子的温度降下来了,这常不用药的孩子见效就是快。”

院长回过头来问叶敏:“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月饼来了。”

院长的到来已是叶敏激动,又给她带来月饼,叶敏真感到院长像爸爸,高兴地拿过月饼就吃,连谢谢都忘了说。她的确饿了。

吃了几口才想起来,忙说:“谢谢院长。”

院长笑了。说:“你快吃,别客套了。”

一块吃完,叶敏舍不得吃那几块了,她要留给这三位哈萨克族小病号。要她们也同过中秋。

液体在一滴滴的滴着。院长和叶敏坐在月下,一起守候着病人。仰望圆月,话自然多了起来。哈萨克妈妈端来了刚煮好的奶茶。院长用哈语谢谢她,并和她交谈起来:“孩子慢慢会好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