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日兵都被他的疯狂之举吓得连连后退。

都满上了。

电话里声嘶力竭的陈金贵却突然大喊起来,“来不及师长,来不及师长,鬼子已经到山顶了,兄弟抄家伙,拼了,快快用石头砸啊!。。。。。。”下边的话,在电话里变得很遥远,田福立已听不太清了。电话断了,田福立却木然地站着。握着的步话机久久没有放下。

透过谈清色袅袅升腾的山岚,山上的哨兵晃动的影子依稀可见,山上的哨兵也看见了山脚下的来人,只是没有一个哨兵对这些来人产生疑心,他们误以为又是那些前来出售烟酒的小商贩呢,其实也不奇怪,按往常计,这个时辰,也正是商贩们上山来送货的点儿,何况酒井岗次他们都在出前都进行了乔装打扮,全是便衣,一些人手里拎着篮子,一些人肩上挑着担子,而谁又会想到,他们腰里却掖着铁家伙呢!酒井岗次在上山前已做了吩咐,一部分跟着王老九上山,一部分由他带着携了轻机枪,择地而卧,靠着乱石、草丛,树林的掩护,摸索上山。

董凤勋却笑道一把拦了候保国:“嗳,别价老候,”转脸对峰说,“行行,你去你去,我这里一时半会出不了啥麻达,不过既然去了,就别空着手回来,也给老子捎个战利品回来,啊!”

在一个粗大的树杆后边藏身的康田已经开始指挥着他的手下交替掩护着纷纷后撤,半分钟后,山梁上的枪声果然稀疏,康田终于可以为自己的大难不死长吐一口气了,可一转身,眼前的情景吓得他差点没有背过气去,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的身后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中国军人,这些人一个个如神兵天将一般,满脸的杀气,手里都拎着明晃晃的大刀,那一刻,康田的冷汗吐噜噜地直下他深知,等待着他的一场肉搏战已不可避免。

常玉民点点头。

肖锋终于判定自己还活着,他想把身体从滩涂中撑起来,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伴随着知觉的渐渐恢复,肖锋感觉到浑身疲软得跟身下的这摊烂泥一般无二,没有一丝力气,他身上的青灰色军装,早已被河水撕扯得成了破碎的布条,以至于使他的双臂、双腿裸露在凄迷的月光之下,毫无遮拦,唯一能标识他身份的只有那块在月色里还依稀可辨的臂章,上边写着他所属部队的番号。

女孩儿显然已看见了门口的肖锋,急忙放了手里的东西,紧走了几步,“你醒了,怎么起来了,好点了吗?”

肖锋的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好点了,谢谢你啊,我。。。。。”肖锋一激动,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景,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可不就是昨晚上了他看到的那个洗澡的女孩子吗?他誓他看到她的没有穿衣服的身体真的不是有意而为之,而纯属巧合,可这些话他又能向谁说去啊,既然不能说出来,那他就不能感到释然。更要命的是,在跟女孩子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现这个女孩子的确太美了――细嫩的皮肤,小小的鼻翼,微翘的嘴角,一双眼神,清澈得如两泓秋水,她的小巧,干净,纤柔,聪颖,处处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天然韵致,肖锋不能撒谎,那一刻他真的就像被什么给突然击着了,于是,说起话来,就更加磕巴,“哦,这是哪里啊?”

女孩说,“这是陈家湾,哦,你饿了吧,你等一下,我凉了衣服,就给你做饭啊,外爷出去了,他上山说是给你采药去了,估计这会都要来了。”说着,女孩子就弯了腰,拾了衣服,肖锋要帮她凉,她却说什么也不要他帮忙,她说,“你歇下吧,你伤口还没全好呢,我自己来就行,以前外爷的衣服都我一人又洗又晒的。”

肖锋说,“没事的,我睡得一定很长时间了吧。”

女孩轻轻地笑,“你不睡也行,就坐那看着我干活吧,”

肖锋帮女孩儿把晒衣绳系在两棵桃树之间,搭着衣服,肖锋说,“你叫小怡?是吧?”

女孩儿一怔,然后就格格地笑,“你怎么知道我叫小怡?”

肖锋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刚才听见河边那几个孩子喊你来着。”

小怡就笑着问,“你呢?”

“肖锋。”

小怡小哦了一声,说,“你伤还没好,你坐下歇会吧,我去给你做饭啊。”说着小怡就擦了擦还残有水珠的双手,去了厨房生火做饭,不一会,那间草屋的上方就升起了袅袅炊烟,里边还有节奏地传出来小怡拉风箱的呱嗒声。

肖锋正在当院的石桌旁坐着,一声沉闷的咳嗽声从岗下传来,然后就看见一个老人背着竹篓沿着石阶上来了,竹篓里盛着满满的采来的药材,肖锋立时就站了起来,想必这就是小怡的外爷了,于是就紧走了几步,去接老人背上的竹篓,老人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几乎全白了,可精神很好,慈眉善目的,叫人感觉着和气可亲。

老人一抬头就瞅见了肖锋,就和蔼地笑,“哟,咋起来了?不用帮我娃儿,人虽然老了,可这点东西还不算个啥嘛!感觉好点了吗?”

肖锋还是笑着,接了老人手里的竹篓,“好多了,谢谢你啊,爷爷。”肖锋一声甜甜的爷爷,叫得老头有点愣怔,愣怔之后便是眉开眼笑,“不敢大意,一会吃了晚饭,叫小怡再热得水,把这些药泡了,你再洗一下,不出麻达,估摸过两天,你身上的伤口就差不多好了。”

“嗯,好的,爷爷。”肖锋答着话,把手里的竹篓放在了门口。

“回来了,外爷,”裹着白底蓝花头巾的小怡也从厨房出来,在水盆里洗了手,“外爷,你俩在当院坐着喝会茶水,饭一会就做毕了。”说着小怡也从屋里拎着水壹,拿了两个小瓷碗,在当院的石桌上放了,给两个瓷碗里倒满了茶水,又转身进了厨屋。

老人端了碗,“来,娃儿,喝口茶尝尝这茶的味道咋样,这里村里一个后生出船从湖南给我捎来的茶叶,叫什么碧螺春。”

肖锋就慌忙端了碗,呻了一口,那茶的确好喝,缕缕馨香扑鼻而来,喝下去,甜甜的,粘粘的,一股细流滑下肠道,立马让人感到心旷神奕。

“咋样?娃儿。”老人喝了一口,眯着眼睛笑着问肖锋。

其实肖锋不懂茶道,可这茶喝肚叫人感觉异常清爽,这一点,他还是喝出来了,“这茶味很纯正,的确好喝。”肖锋的水平看来也只有做出这种评价之词了。

老人说,“娃,我有些话不知该不该问,如果问得过了,你也别介意,啊!”

肖锋说,“爷爷,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我这条命都是你老人家救的,还有什么话你不能问的呢。”

老人说,“那好,问之前,我先跟你说一下咱这里的一些情况,这地方叫陈家湾,离这十五里,有一个集镇叫双水镇,我呢,姓陈,学名学谦,在家排行老七,赶上了灾年,上边的五个哥哥一个姐姐,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还有生下却没有粮食喂养,母亲只好把他们丢到水缸里溺死了,最后能活下来的也就我弟兄一人,大家伙也就喊我陈老七,我也种了两亩薄田,秋忙夏季就侍弄地里的活,闲不着也累不着,一到家闲下来呢,就在这条河上撑那支小船,摆渡来往行人,一是给大家伙图个方便,二来呢,年岁大了,这样也省去我一个活得栖惶,没捞没摸的。我四十五岁时死了婆娘,留下一个女儿,女儿十九岁那年,嫁给了一个在这里驻防的军官,后来,女婿投靠了商团,后来,商震跟了阎锡山司令,我这女婿人倒也精明强干,深得阎司令官的器重,再后来调进了太原城做了城防司令,在城里还建了公馆,又下一个宝贝女孩儿,就是现在的小怡,女儿本来接我去太原住过,我去了,可住不习惯,那地儿好吗,好,大吗,也大,可我老是觉得哪里不太舒服,比起我这老窝,虽是穷乡僻壤的,没个稀罕,可这里青山绿水,风里长雨里活的,倒也自在,每天,我想吃吃,想睡睡,哪天想喝二两猫尿了,呼来村里的几个酒友在这船上喝上一阵,醉了,也不打紧,仰倒就睡,睡到第二天太阳落山,也没人来打扰吵烦,所以我就吵吵着回来了,可哪里知道啊,天有不测风云,日本鬼子却打进来了,先是占了北平,北平沦陷了,小怡原来读书的那大学也就迁去了南方,小怡就被他爹接到了太原,可前不久,就连太原城也被攻进了,小日本鬼子真他奶奶的恨啊,全城老少,不分男女,见人就杀,在太原城里的部队突围的时候,我女儿一家被鬼子给打散了,我女婿带着部队护着小怡逃出来,我女儿却叫鬼子给枪杀了,女婿他得南下,还要继续带兵打仗,兵荒马乱的,带着小怡不方便,就把小怡送到了我这儿,这里是山沟,离城市也远,倒也安全,再说了,我年龄大了,有小怡在,我爷孙两个早晚也有个照应,女婿说等过段时间,形势变得好一点了,再想法接小怡去南方上学。”

肖锋听陈老七说完,不由得往厨房里看了一眼,怪不得他看到小怡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这女孩儿有点与众不同呢,具体不同在哪里,肖锋说不出来,反正小怡这女孩儿,叫人感觉挺灵气,然、优越。现在有答案了,原来她竟是一个养尊处优出身高贵还在北平读过大学的大小姐啊!这一点,让肖锋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看来两个人的差距真的不是一点半点了!

北平,肖锋的确去过,可他不是像小怡一样去读大学,而是跟着自己的堂伯去练场,俗语叫做卖艺。那时的两人打份得很像个样儿,一条青洋绉裤子,新漂白细市布的小褂,瞪一双鱼鳞洒鞋,有时候生意好了,挣到钱了,还来两双青缎子抓地虎靴子,到了集市上,在土地庙前拉开场子,摆好了家伙,先是肖锋抡几下九节钢鞭,这样一来就会把场子尽量地打了大些,然后,他五伯就会提了裤管向四面拱手,喊上几句江湖套话:“诸位,脚踢天下好汉,拳打五路英雄,我叔侄二人闲来没事,拉个场子玩上几套,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也不白练,练完了,带着的扔几个,没钱的,给喊个好,助助威,一拍两散,你走你的路,我练我的粗糙拳。”这一切想来,真的恍如昨天一样,可又已是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