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那声音气吞山河,响彻云霄,在夜空里久久徘徊不散。

真是船漏偏遇打头浪,就在双方激战正酣之际,驻守凤凰山的陈金贵却又给田福立打来了电话,步话机里陈金贵报告了一个更为不幸的消息,日军已经攻到了凤凰山腰,马上就要到山顶了,全团官兵几乎三分之二战死,营以下干部全部伤亡,还有战斗能力的已不足二百人,枪支弹药也几已耗尽,是守是退,请师长定夺。

王老九强呶嘴角,强颜道:“长官,我这里有新进的黄金叶香烟,还有上等的汾酒,你老得尝尝咧!”说这话时,王老九一行人已上了山顶,走近了哨兵。

董凤勋一听就来了气,“好好,来得好,这个狗日的日本少佐跟我来阴的,那成,既然来了,就别再叫他回去了。”

郭洪慈禁不住嘟囔道:"一班长,你跟肖锋一会负责收拾那些喽罗,这日本少佐,我来对付啊!"

郭洪慈说:“团长,你这是给了俺一营脸哩,我说啥也得兜着,我要干不出个样子真是对你不住咧。”说着,郭洪慈一转身对一班长常玉民说,“一班长,咱这营的第一枪就交给你了,咋样?”

空前的饥饿感促使肖锋终于挣扎着从泥水滩里摇晃着站了起来,艰难地走了几步之后,却又忽地停了下来,因为他听到了河风里掺杂的另一种异样的声音,起初,肖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仔细听了一会,那声音的确存在,是从不远处的那片芦苇荡里传来的,那是几个女孩低低的说笑声,这一撞击耳膜的意外声响,让肖锋的心情为之一震,不是害怕,而是亢奋。

就在肖锋带着余下的十几个兄弟杀出重围,终于奔到山下的时候,他们才现,师长田福立和二团长李胜元两个人早已牺牲多时。

已没了主将的四支队伍在凤凰山脚下汇合时,肖锋草草地清点了一下人数,加起来没有过五十人。

五十个人沿着那条绵江河一路向南狂奔,且边撤边回身冲着后边追过来的日兵搂火。

喊叫声、沉闷杂踏的脚步声,清脆的枪炮声,再次使幽深静谥的山谷变得一片混乱。

从枪声里能听出来,反扑过的兵力一定不在少数,

当板垣得报有一股支那军竟从他的千军万马丛中突围出去的时候,立时就变得悖然大怒,无论如何不能留下活口,于是非但没有放弃对肖锋等人的追杀,而且又派出了更多的兵力从四面八面包抄过来。

肖锋一伙人跑上了一个小坝,然后又沿着坝底的一条茅草小路,折身向东,正跑着,一抬头,糟了!茅草小路两头全是手电,由远及近日军来了个地毯式搜山。

忙乱中,肖锋一挥手,几十个人就猫着腰,抱着枪快地穿过谷地,向着对面的另一个山岗挺进。

山岗不高,崖壁上长满了藤状植被,长满小刺的腾蔓相互缠绕,织成一张错综复杂密不透风的绿网,就那样平平的挂在石壁上边。

几十个人就开始肩了枪,抓着厚厚的腾蔓攀岩而上,

正攀着的当儿,几束雪亮耀眼的手电光突然射了过来,下边幽深的谷底里就传来了一阵叽哩呱拉的日兵的喊叫,“八嘎,支那军的在山上!”

“抓活的,”终于见到了猎物的踪影,此时山下的吃了兴奋剂似的日兵们,嗷嗷叫唤着已如饿狼般冲了上来。

肖锋几十个人慌里慌张地刚一攀上山顶上,后边的日兵就到了,八勾八勾的枪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寂静的夜里,枪声显得清脆悠长。

“跑!”肖锋一挥手。

也没有人再顾得上分东西南北了,一闭眼,跑吧。

由于是山地,地势坡度起伏很大,一会爬高一会上低,道路崎岖难走,本来一条羊肠小道正走得好好地,可扑的一下前边就没路了,再走竟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一不留神,人就会坠落万丈深渊,日兵又在后边穷追不舍,肖锋几十个人就在前边边打边退,雨已经停了,估摸着天快亮了,正是临明前最黑暗的时分,

“肖锋”,“小山东”报着长枪气喘嘘嘘地从前边跑过来说,“前边是一片山林。”

肖锋一挥手:“穿过去!”

于是几十个人也没有多想就钻进了树林,一走树林里,肖锋才现,里边阴森森的,冷冷的山风透过树缝吹来,让人感到一种晚秋的味道,树林里,光线很暗,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人的肉眼根本看不到两步以外的事物,这要是平时,一个人走在这里,非吓死不行。

为了快通过,肖锋要大伙分开跑,各个突围前进。

彼此看不到对方,只能靠听脚步和呼吸的声响来相互定位,不停地有人在小声呼喊,“快快,跟上,”

树林里到处荆棘丛生,数不清的藤枝蔓叶纵横交错,根本没路,每个人都只有摸着黑瞎撞,不时地会传来哧拉哧拉的军装被乱树枝扯破的声音。肖锋的上衣的袖子和裤腿早就被扯烂了,看不清更叫不上名的荆棘一下接一下拉过每一个人的身体,每被拉一下就会有鲜血浸出,可那会谁还顾得上痛啊,只顾逃命了。

好不容易钻出树林了,外边的光线也比里边好了许些,可等大家喘着粗气集合的时候,一抬眼,啊的一声,几十个人一下全傻眼了,横亘于眼前的竟是一条悬崖,坡度几乎是直上直下,陡得吓人,夜色凄迷,看不见谷地。从战术上讲,急红了眼的部队走这样的路极易生危险,可下去行吗,很明显不行,因为能听得出来后边的枪声越来越近了。

肖锋喊道:“快快,都把腰带解下来。快,还不及了。”

然后十几个人的腰带就接在一起了。

肖锋又找了一棵比较粗的树杆,用手试着摇了摇了,又用脚踹了几下,确保没问题了,就把连接起来的腰带的一头在树根上绕了几圈又打了死结,“小山东”把“绳子”的另一头扔了下去,然后伸伸了耳朵,却没有听到绳头落地的声音,“小山东”说:“看来这悬崖深得就他娘的根本没法判断,”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肖锋,肖锋说:“就是下边是个无底洞也得下,鬼子就要追上来了!”

这谷底到底有多深,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心里有底的。

第一个下去的是肖锋,然后,几十个人就都跟着他,一个接一个抓着“绳子”开始向着山下滑。

肖锋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下滑了多长时间了,不过凭感觉,再往下滑这绳子快到头了,所以下滑的迅他开始放慢,黑咕隆咚的,上边的“小山东”的脚竟一下子踩到他头上,痛得肖锋一晃,“嘿嘿!上边谁啊,你慢点,你他妈踩着我的头了。”

小山东回应;“别骂别骂,肖锋,是我,小山东。”

肖锋说:“你向上传都放慢度,我估计这绳子快到头了,我得跳了,你等一会再跳,我先试试底,别一会扎堆都摔死了!”

说话间,绳子真的到头了,其实就在丢了绳子纵身跳下去的前一秒钟,肖锋心里也犯了一下掂量,在这上不能上,下不知多深的处境,换了谁都不能不犯掂量,小山东又一次踩到肖锋的头,小山东说,“肖锋咋得了?”

肖锋没搭理他,一恨心,去他妈,肖锋最后一咬牙,手一松,跳了下去,他想起了团长死前跟他喝酒时的那句话,“去他娘的,死就死了,爱谁谁吧”。在整个人就那样落空了,下降的那几秒钟里,肖锋真的想了很多,想到假如他真的死了,他也许马上就能见到他的团长,见到那些战死的兄弟们。

正想着,扑咚一声,肖锋落地了,令他奇怪的是,他竟没有感觉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疼,两秒钟后,肖锋才清醒了过来,他掉进了水里,惊醒之后,肖锋冲着上边喊,“兄弟们,跳吧,跳吧,死不了了,下边是水潭。“喊完肖锋抖了抖肩上的步枪,抡开双臂,曾狗刨式冲着前方游去。

接着,肖锋就听见后边的人像下锅的饺子一样,扑咚扑咚地一个挨一个地跳进河里。

游着游着肖锋竟感觉河水渐渐湍急起来,接连起伏地拐过几处河滩,肖锋不由得加快了双手交替的频率,可水流太急了,浮在水面上的人挡不住急流的冲击,急向下游挺进。根据经验,肖锋知道如果他不能在短时间游到对岸,肯定有被冲到崖下的危险,尽管他已拼了命去击水,可还是身不由已地被冲了下去,黑暗中他被迎头过来的一个浪一下子甩出老远,整个人正被甩到了块横在河当中的一块大石头上,然后他就感觉到身体被硌得生痛,头也被撞得晕,情急之下,肖锋正欲伸手去扣在岩石上凸起的棱角,可紧接着又一个浪头打过来了,那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跟那个岩石擦肩而过,却又无可奈何,肖锋一下子又被冲出了老远,就在马上跌崖的瞬间,他下意识地一伸手,竟抓到了一棵长在崖边上的树根,急流像高压水枪似的向他喷射着,肖锋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心想这次总算有救了,可那曾想,他这一念头还没刚一闪显呢,一个旋涡竟突然打了过来,那棵不能承受他身体之重的树根竟咔察一声,断了,这一次他的整个身体被直泻而下的瀑布像卷一只可怜的蚂蚁一样,呼地一下,彻底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