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人直言不讳地宣称受到境外某‘水公司’的委托,是专程从邻近的城市赶来向辛婕讨债的。他们显然并不是头一次来,因为辛婕也认识他们。他们一再追问辛婕的丈夫田仁义到哪儿去了,还拿出了好几张借据的复印件,上面不但有田亲笔签名的字样,而且加盖了许多手印。那些借据金额巨大,都是些天文数字。他们操着一口南腔北调的普通话,表情异常凶狠,气焰咄咄逼人。

“好不容易熬到了约定的时间。我站起身来将文件柜上的铁门权当镜子,仔细察看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轻松地打着口哨,驾着车飞快地来到了南滨路。我差不多提前了二十分钟,但当我走进那个环境优雅的酒楼时,却惊讶地觉辛婕早已到了。她穿着果绿色T恤衫,水磨蓝牛仔裤,挎一个名牌的白色皮包,看上去简约而大方。她正静静地坐在沙上翻阅着杂志。我远远地叫了一声,她抬起头来,冲我温柔地笑了笑。

“她甚至不断地奚落我,说当时的我的确痴呆得可爱,实际上辛婕的身边还另有好几个漂亮未婚的女孩子,其中也不排除她自己,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睁着一双比麻将牌中的“二筒”还要透亮的眼睛,居然对她们视而不见。辛婕听了这话躲在一旁偷偷直笑。

谁知到了后来,我在替姐夫整理笔记的过程中,竟越俎代庖,情不自禁地全力承揽了写作任务。姐夫除了偶尔提一提看法,替我修改一下错别字,倒也乐得清闲。不过他对我的文笔倒是充分肯定的。尤其是我在作品开始的章节里,根据夏穆口述的内容,结合自己后来专门去当地搜集资料时得来的一些道听途说的印象,对南滨路附近早已消失的玄塘庙小镇添加了不少恰如其分的环境描写,这些描写就连夏穆本人读了也倍感亲切。他对姐夫感慨地说道:“高总,由此看来真是后生可畏啊!我们过去总爱互相吹捧,自诩为文化精英,可是如今所谓8o后新新人类的这些东西,我们非但写不出,也体会不到了!”

“我不想过早步入主题,便伸手打开床头柜下面的音响,小声询问她喜欢什么歌曲。她害羞地背过脸去不回答,也不敢用那双秀气而纤巧的眸子看我。我情不自禁吻遍了她的全身。她的呼吸忽然开始迅地加快,嘴里出一阵娇柔而急促的喘息,那真是天籁之音啊!

“我听着这些赞美辛婕的话禁不住乐滋滋的,表面上却故意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是吗?她和她丈夫的关系还好吧?’‘你说啥子?难道你不晓得她男人田仁义去境外赌博的事吗?这件事差点轰动了整个南坪!听说他将辛田集团公司的钱偷偷转移出去,一口气输了上千万,还欠了专在赌场里经营高利贷的‘水公司’好几百万债务,被黑社会追杀,早就逃跑了。你和辛婕后来一直都没得联系吗?’她似乎很意外地嚷道。我摇了摇头,一不小心竟流露出满脸沮丧。

“大厅的灯光依然十分柔和,辛婕站在旋转楼梯的通道口,手扶在栏杆上,仰着头,看我慢慢地走下去。朦胧光线中,她清秀苍白的面庞分外迷人。由于深夜的气候特别寒冷,她披了一件貂皮大氅,看上去雍容而华贵。她默默地微笑着,为我沏了壶绿茶。我也感觉有好多话仿佛拥堵在喉咙口,一时又不便启齿。我们为付钱的事客气了半天,后来她小心翼翼地将我送到美容院的大门口。在临近分手的那一刻,她才像一只美丽的小鸟似地偏起脑袋,用勇敢的神色迎接着我含情脉脉的目光,柔声问道:‘你还来吗?’我点点头,缩着脖子,一言不地顶着门外稠密的凄风苦雨走了。

“那天辛婕竟然接受了邀请而并没有赴约,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它不仅阻止了我进一步追求她的念头,还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为了尽快从苦闷中解脱出来,我仓促地结了婚,有了小孩,但不久就离了婚。我的第二次婚姻处理得更为草率,双方仅见过两三次面,就去民政部门登了记,连形式上的婚礼都没有举行。后来再次和对方分手时我承担了巨大的舆论压力,连自己也觉得羞愧难当。

“记得我听说了她婚姻的来历之后曾深表同情,甚至觉得这是她极有可能接受我的一种契机。我看得出她十分在乎别人的冷眼和闲言碎语,然而我那颗自认为纯洁高尚的心却从未想过要回避什么。当学习结束,大家纷纷起身朝门外走去的时候,我赶紧尾随在辛婕的后面,也没理会自己斜靠在大树底下的摩托。

“我时常回忆起那天的情景,一想到她拒绝我时那无奈的神情和隐约闪动的泪光,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麻一齐从喉咙里涌上来,使我感觉异常地难受。我本来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以使我忘记她,谁知却根本做不到。回忆的次数越多,她的模样就越是清晰。

我参加过高考,最终由于分数不理想而放弃。和莫小熙、罗儿的命运差不多,我们三人都曾一道在崎岖狭窄的自考路上颠沛流离,尽管历经考场磨难,但屡败屡战,至少勇气可嘉。我爱好文学是从姐姐替我买了电脑之后才开始的,那时我十五岁,和孔老夫子当年有志于学的年龄相同,最初喜欢冒充成年女孩在网上聊QQ,尤其爱和年龄比自己大很多的人聊,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一些从未听说过的人和事,听他们讲一些对生活独到的见解。后来我又迷上了用搜索看书,我不仅一知半解地阅读过杰克•伦敦、海明威和卡夫卡,而且随心所欲地浏览过大画家凡高和塞尚的油画。现在想来,这种学习的方式还真有点悬乎,要是我和其他大多数少不更事的孩子一样,只知道没日没夜地玩网络游戏,或者轻信别人在QQ里编造的美丽的谎言,出去和他们见面甚至约会,恐怕就不会有此刻坐在家中电脑前安安静静地码字的我。

只要你有一张人见人爱的小白脸,那么所有的存在即是合理的。而如果你不幸生就了一张平庸粗陋的脸蛋,缺乏被装扮成偶像派作家的先天性资本,司管文艺的缪斯女神又恰巧格外幸运地眷顾到你,使你成为出版商们竞相追逐的目标,那么恐怕你就只得受点委屈,在签名售书时不伦不类地戴上一副驴头或马脸的面罩,也还能够将就博人一笑,勉强达到畅销的目的,但效果毕竟还是不如素面朝天那样来得直截了当的好。

事毕之后我们俩牵着手转身要走,那位漂亮的女主管忽然微笑着问我:“你不想试试吗?我觉得你还挺不错的!”我听了有点意外,瞪大了眼睛吃惊地反问道:“我吗?”她点点头,又上下打量着我,略有所思地说:“是呀,我们的品牌虽然是男装,但大部分的款式都比较时尚,有些风格另类的服装甚至还需要穿在女孩的身上来展示。我认为你不但相貌端庄秀丽,看上去特别具有亲和力,而且柔弱中还略带几分男子的英气和豪爽,身材也十分匀称,不高不矮,是个标准的衣架子,完全符合我们事先所要求的潜质。”我听了这话竟有些飘飘然,罗儿更是在一旁竭力怂恿我。于是我便这样稀里糊涂地也成了他们的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