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并不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小州府,在这里不仅是富商大贾来往无数,还有许多的侠客名士,但是齐墨在此养病,也是下了旨意的,没有万一情况不允许私下打扰。州府官员自然是谨记于心,但是对于这般的小女儿心事,却又不曾在公文罗列之内。

齐墨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小池对此全无心思,自然也想不到那么多,一听见有客,便放开齐墨的手:“那我去找小砚砚了,你去忙吧。”

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管家不可置信地看着公子被放下的那只手,他记得,公子是不喜欢被人触碰的……

这一日齐砚也很忧伤,他来云州不过半月,宅内一向风平浪静。他居于此处也觉得十分安宁舒适。却不想昨日里大哥收留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从此,她便在府内兴风作浪,甚至将青蛙抓到了自己的房内丢在自己的枕头上。他忍无可忍,但是她却又是要给大哥治眼疾的,虽忍无可忍,可还得再忍!

于是,他怀着一腔怨愤,来到了荷花池里砸起了莲子。此刻,那些莲子在他的眼里全都幻化成了少女的脸,各种欠扁。

此刻已然是夕阳西下,暗红的暮色降临,给这个松风翠竹的宅子踱上了一层光辉。一袭宝蓝色长衫的少年蹲在莲池旁,一心一意地砸莲子。

十五六岁的年纪,少年老成的面容,比之他的大哥,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别扭。小池心下又来了兴致,蹦蹦跳跳地奔到他的身边:“诶,干嘛呢?”

少年身体一僵,抬头瞥了她一眼,鼻翼之间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再不理她。只是那砸莲子的手,却是一次比一次用力。

小池接过他手上的莲蓬,帮忙着一起:“你喜欢这个?”

“……”少年似乎还在生气,并不愿意搭理她。

小池拍了拍他的脑袋:“别生气了,我给你道歉行么?要不,你也抓一些癞蛤蟆啊什么的,放我被窝里?我绝对不生气!”她好好的商量,十分有诚意。

少年拍开她的手,一脸嫌恶:“别拍我的头。”

“好好好,不拍,不拍,你说不拍就不拍。”从池塘里摘下一片荷叶,顶在头上:“小砚砚,你说吧,到底要怎么样才不生气。”

少年眉间紧蹙,十分受不了:“不许叫我小砚砚,我叫齐砚,齐砚!”

此刻的少年几乎要被眼前的女子耍的癫狂,受不了她的聒噪,丢下手上的莲子,起身就走。

小池拉住他:“干嘛去呀?”

“你管不着!”

“诶呀,别走啊,我还要在这里住很久呢。你要是讨厌我的话,咱们每天见面的多不舒服啊。要不,我带你去抓癞蛤蟆?你把它放我被窝里去,然后咱们就两清,好不好?”

几乎不能相信这些话是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他自小在盛京长大,见得都是大家闺秀,何曾有这般不知检点的女孩子?

他甩开她的手:“你……你什么女人啊!”

她很无辜:“正常的女人啊!”伸手揉了揉他还带点婴儿肥的脸颊:“好不好?”

她本就长得美,此刻朝他笑着,眉毛弯弯,眸子清亮,两颊微红,如雪的娇颜上满是讨好,齐砚突然想起了昨夜读的书:“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被她拽着的手腕,突然发烫了起来,连着脸颊那一块都有些火辣辣的。犹如触电一般地甩开她的手:“你……你……”

仓皇逃掉,剩下小池站在莲池旁哈哈大笑,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这么不经逗。

莲池内荷叶连连,在夕阳照耀下,熠熠生辉。

君流萤并不是第一次来齐山别院,但是每一次来她都觉得十分紧张。她害怕出一点差错,害怕自己在齐墨面前失了分寸,少了计量。她明白自己的心思,那样的男子,即使是双目失明,亦是世间少有的好男儿。

齐墨命人换上新茶:“让小姐久等了。”

君流萤微笑回答:“世子言重了,小女也是才到。”

二人皆是客气过了分,客厅里居然出现了冷场。君流萤是不知道如何开口,齐墨是懒得开口。想了想,还是打破了静默:“不知小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君流萤从袖中掏出请柬:“下月初六乃是小女的及笄之礼……小女斗胆,肯请世子前往观礼!”

齐墨命管家接过,置于一旁:“君小姐盛情相邀,墨自当前去。”

君流萤不曾想这般容易,心中自是无限喜悦,连着声音都有些颤抖:“多谢世子!”

见面不过片刻,说话不过几句,这个女子却觉得自己此刻已经是云州城十分幸福的人了。齐墨知晓她的想法,但也觉得无力。

“世子,小女亲手做了些芙蓉莲子糕,世子若不嫌弃,还望笑纳。”羞涩地从身后丫头的手上接过食盒,从里面拿出一叠式样糕点,莲花一般的式样,白里透红的色泽,倒的确是芙蓉莲子。

不好拂了美人的面子,拾起尝了一块,入口酥甜,口味不错:“不错,口感甚好,劳烦君小姐了。”

君小姐敛眉低首,唇角含羞:“能得世子喜爱,小女……小女……自是欢喜不尽。”

方叔地上巾帕,齐墨接了过来将手细细擦拭:“多谢君小姐。只是,此刻墨有些疲累,君小姐若是不弃,便让方叔陪小姐在府中转转,如何?”

君小姐自然听出了他话语里的逐客之意,心里方才高涨的欢喜立刻消逝下去。但一想到他吃了自己的芙蓉莲子糕,心里又抑制不住地甜蜜:“君流萤家中亦有急事,此刻便也告辞了。下月初六,君流萤恭候世子。”

“好!”微笑应对,风度正好。

翩跹身影随方叔踏出前厅,他撑着脑袋靠坐在椅子上,仿佛是真的十分疲累。

“出来吧,蹲墙角不累么?”

前厅一角处,淡青身影慢慢出现,小池咬着唇嬉笑:“绝代佳人啊,怎可如此冷淡?”

“绝代么?”他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我看不见。”

小池一愣,只觉得这句话里透着无限辛酸,她忍不住承诺:“放心,我会让你看到的。”

她的声音很严肃,他听着不是很舒服:“你别误会,只是实话实说。其实,美与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灵的契合。若是两心相悦,便是无盐嫫母,亦无不可。”

“你还真是……”她突然找不到词来形容眼前这个人,心里的某个地方又软了软:“不过,知州府内前几日不是才办了丧事幺?这么几日时间,便又为小女儿举办盛大的及笄礼,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啊?”

捏住茶碗边沿的长指一顿:“委实有点。”

撇撇嘴,这个知州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是夜,齐墨正在房内“看”各地传来的密报,隐卫突然出现,无声无息:“公子,小池姑娘出去了。”

男子修长的手指一顿,唇角笑意立现,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呢:“跟着吧,别让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