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实为一座旅游古城,风景极为优美,只是因为偏南,到了夏日,气候偏热,非常适合齐墨的畏寒的毛病。又因为南接南越,西邻蜀中,为大齐之交通要塞,来往富商大贾无数,消息灵便无比。

齐墨在此处居住,虽然说是隐居,其实也可以掌握各地消息。宅院位于云州城西南一隅,风格布置十分清新,假山亭台,楼阁复道,竹苑飘香……宅内的仆从大多数都是云州本地人士,训练有素,从不多有言语,即使是突然多出了小池这么一号人,大家也都是视若无睹地见怪不怪。

只有贴身隐卫的首领于夜半时分悄悄请示了齐墨,可都需要查证此人身份,齐墨淡笑摇头,曰,她说的是实话。

这一日,齐墨早起于竹林中练剑,陡然间,一声惨叫回荡于宅院上空,手中玉箫一抖,行云流水的剑法自此画上句号。

“何事?”

隐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小池姑娘去叫少公子起床。”

隐隐约约知道了什么:“用的什么办法?”

“额……”隐卫有些难以启齿:“小池姑娘抓了只癞蛤蟆放在少公子的枕头边……”

“……”

才歇了一会儿,小池便笑意吟吟地来到了竹林,毫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完了?”

齐墨笑着斟茶,递给她一杯:“没有。被阿砚吓得停住了。”

小池啧啧称奇:“难得你会被外物所扰,我还以为你是六根清净,不染红尘呢!”

十分错愕:“怎么会?生于红尘如何脱俗?更何况,阿砚乃至亲之人,非为外物。”

高挺的小鼻子哼了哼:“还真是护短。”

此时,仆人端来一碗药,浓黑的颜色,刺鼻的味道,一看便知苦不堪言。小池中途截下药碗凑到鼻尖闻了闻:“这就是你平常喝的药?”

“有问题?”

“中规中矩,治不了大病,出不了大事。治病救人为辅,自保求命为主,一看便知是宫中那些沉浮多年的老御医开的药方子。”停了停:“咦,居然还有晶风华藤,你们家还真有钱啊!”

清脆的声音吐出直接的话语,齐墨不动声色,显然是早已知晓,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还好,虽不是盛京巨富,但好歹还可以衣食无忧。”

小池惊讶于他喝药的豪爽,直接忽略了他家世的解释,秀眉隆起:“药对不需一口汤,你这药虽然珍贵,但是没作用啊。你干嘛要喝呢?不怕苦么?”

“喝多了也就习惯了,治病与否无关紧要,重要是安心。”

小池似乎明白了什么:“安得恐怕不是自己的心吧。”

齐墨苦笑:“你还真的……”

“真是不懂得委婉?”非常聪明的接着齐墨的话说了下来。

“……呵呵呵……”轻笑摇头,这人,委实有趣。

少女唇角撇了撇,不甚明白其中关节:“你幼时便离家学艺,少年时虽回到雍王府却又很快离家居于此处,按道理应是亲缘极浅,可是,在你身上却看不出丝毫。”

“亲缘在于心而不在于时,不管相处时间如何,那都是血浓水的亲情,自当重要无比。”

“有多重要?”

“穷毕生之力,自当护其平安。”

齐墨眉间凌肃,淡笑不再,唯有坚定。

小池嬉笑的脸也渐渐严肃下来,默然不语。

午后时分,齐墨在书房内“看”书,小池也摸索了进来,抱了本书靠在齐墨惯用的软榻上细细翻看,手上拿了一碟瓜子,放在软榻一旁的矮几上,翻几页磕一粒瓜子,自始至终不言不语。齐墨侧耳倾听,细微的呼吸声伴着翻页的沙沙声,时不时还出现清脆的嗑瓜子声,给他这个平日里极其安静的书房添加了一缕温暖的人气。

修长的手指停在树上的某一页,久久不动。

小池翻看的是她从齐墨众多书册中翻到的地理志,各地山川河流在书本中细细记载,甚至细心的作者还画了插图,她看的津津有味。

云州西北,清平峰紫藤谷,常年积雪,有火狐,身似火,啼如婴。

“啪!”阖上书本,伸了个懒腰,侧首看了一眼兀自低头“看”书的某人,眉如利剑,鼻若悬胆,微微抿起的唇,总是略微上扬,给人至亲柔和之感。

只是那双眼睛……若是能看见,必然是犹如暗夜星子,光华流转,羡煞世人。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仿佛知道她心里所想,一直沉思的齐墨轻笑出声:“少时便是如此,无需惋惜。”

“咦……”瞪大圆眸:“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齐墨阖上书册,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的呼吸与平日不同。”

小池来了兴致,搬了个小凳子坐到他身边:“教教我呗。”

齐墨摇头:“日久而生,不能教授。若是小池如我这般不能视物,估计也能如此。”

水嫩的小嘴失望地嘟囔起来:“那就算了”深深吸了口气:“上天果然还是公平的,它不能让你有一双明亮的眸子,就赋予了你非同常人的听觉。”

齐墨同意:“的确如此。”

“若是我医好了你的眼睛,你的听觉会不会下降?”

翻书的手一顿,略略思索了一番:“有这个可能。”

小池凑上去:“那你会不会觉得可惜?”

齐墨曰:“你不是说上天是公平的吗?我为何还要觉得可惜呢?”

无奈撇嘴:“好吧,你总是比常人想的通透。”

“知足常乐而已。”执起玉箫,起身朝一旁还在沉思的某人笑道:“出去走走吧。”

小池没想到的是,齐墨说出去走走,竟然是去云州大街。她扫视了一眼街道,并未看到自己的通缉画像,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最起码,如今是安全的。

“为什么来这儿?”酒楼里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着的桌子,拉着齐墨坐了过去,招呼小二过来把桌子收拾干净。

齐墨随着她坐下,无意识地捏了捏方才被她拉着的手指:“许久未曾出门了,来听听说书。”

小池十分不相信地看着他,却没有点破。云州因为交通便利,小二哥也是见过不少美人的,但是眼前这个少女,容颜赛雪,却不自知,行动之间毫不扭捏,更是为之添加了几分灵动。

小二愣了神,少女奇怪:“小二哥,你怎么了?”

小二立刻收敛神思,收拾好桌面,问他们要什么,小池小手一挥:“先来两壶碧螺春,两碟瓜子,一盘牛肉。诶,你呢?”她十分尊重地问候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