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苏轮举办的私人聚会在一片和谐热闹的氛围下结了束。沙南王与浅也她们告别后,一个丫鬟跑到周岸芷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周岸芷就皱了皱眉,转头,冲浅也无奈道,“小夏,我先回去了,二弟那边发生了一些事,需要我去照顾……”

“难道是因为之前的事?唔,她也是想帮我……她知道我喜欢苏轮,便帮我出了几个主意……其实她人不坏,你若是跟她处处,自然就知道了。”

浅也忍不住掀开窗帘,冲外面的混账小鬼叫道,“阳一,你是一个小子,不是一个八婆,年纪不大,挑拨离间的本事倒不小。”

听完这话,人群沸腾了,兴奋了,尤其是那些好色的官员,一个个全部站了起来,伸长脖子,誓要目睹目睹这画轴上的曼妙身姿。

——若男,若男这回不会看走眼了罢?

无视周围寒光闪闪的大刀,他伸出手,一把将浅也从地上拉了起来,“受伤了么?”

老头本就神志不清了,让他安安静静随众人待足一宿,根本不可能。只一会儿,他就闹着要睡觉,要回去,接着在灵堂里大呼小叫起来。浅也看准机会,甫一接触到周玉凤令丫鬟去安抚老爷子的眼神,立即起身,抢在别的丫鬟前面,稳稳扶住老头。

火热?

哦不对,她又摇了摇头,苏轮也不是个会替人卖命的主儿,说他是周令初的心腹,还真是高估他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是被人故意推下河的,有人想淹死我,置我于死地。所以,我就要这个样子回去,瞧一瞧她们的反应,看看到底是谁要害我。”

如此悠哉。

薛采琴被老鸨以六百两的高价,卖给了一个肠肥脑满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早就因为之前的过节对骆宗书恨的咬牙切齿。如今骆宗书走了,徒留下他的女人,男人自然是想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薛采琴身上。

却见前面的周令初突然转头。

“实不相瞒,前阵子我得到风声,说朝廷厂督大人铁大人会秘密到达阴街,替圣上选美人,充实后宫。铁大人是什么人?众所周知,那可是圣上面前的大红人,朝廷有一半的官位都在他手上。若是能得他之举荐,今后的庙堂之路还不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说到此处,他突然叹了一口气,佯装失望道,“可惜,我情报失误,铁大人竟然半路改道,去科州赏花节了。薛兄,你说,这于我而言,是不是禄神没给机会。”

好久好久,就在她快挨不住,准备放弃的时候,杨先生忽然扯了扯嘴角,轻轻说道:“四根油条,谢谢。”

浅也深以为然。这位四小姐还真以为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么?

跟着小丫鬟回到西华院的时候,她看到阿罗恭敬站在屋外,神情严肃,似乎是在等自己,不由一阵冷笑:阿罗啊阿罗,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看到她的花容月貌,沙南王笑了笑:“大小姐哪里是蒲柳之姿,根本就是仙女下凡。只可惜,本王却无福消受了。”

周玉凤当场就傻了眼,慌忙问自己夫君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人相遇于一个夜晚,男主角因为住在寺庙久不碰荤腥,所以那晚偷偷捉了一只鸡,鸡的香味这才引来女主角。

女人的声音也很软糯,是那种男人一听就会酥了的调调,浅也心里被麻了一下,等抬起头时,发现同行的大多数男孩都是一副兴奋的模样——美人嘛,总是很容易勾起雄性动物的激动的,尤其是对着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主母。

让她抹草药,照顾小辉,然后装晕?

——月牙被卖去当舞姬就是送死。那她呢?她被卖走就是天经地义了?

浅也一直望着穆夜,阿吉看在眼中,便劝慰道:“小夏,月牙昨天受了太大的委屈,后来一直哭,哭的眼睛都肿了,小夜哥心疼她,自然会对她更好一点,你别放心上。”

是独眼强的声音。

最后一句话的杀意是如此明显,孩子们瑟瑟发抖,不敢弄出一点声响。对于这样的结果,独眼男很满意,目光又在众孩子里搜寻了一圈,当看到夏浅也时,不怀好意地瞄了瞄她的胸部。这样下流的眼神,让夏浅也心里一惊,本能就往后缩了缩,感到了一股害怕。

“咦,你……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周岸芷看到她和她身后的苏轮,诧异问道。而一旁,阿罗也默默注视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这里……

她缓缓看向周岸芷,以及周岸芷身后那座熟悉的古宅院落——不知不觉,她竟又走回到了这里?苏轮的府邸?

天下之大,竟没有她夏浅也可以容身的地方?

她决然改变方向,朝反方向走去。

“拦住她!”

身后的苏轮突然下令,只见黑影一闪,下一秒,她的脖子就一痛,瞬间失去了知觉。闭上眼睛的刹那,她感觉自己倒入了一个怀抱,一个熟悉的怀抱。

这个怀抱,有着好闻的男子气息,有着成竹在胸的丘壑,有着宽广温柔的胸膛,却,再也不是能带给她安全感的那个。

物是人非,原来这就是物是人非。

晚风起,对面的周岸芷和阿罗看的目瞪口呆。

斗转星移,无边黑夜终会被白日取代,花园里,下人们风风火火穿梭回廊,转角处,两只黄雀叽叽喳喳,不时低头觅食。

阳一来找浅也的时候,她正趴在窗台上出神。

已至夏天,窗外茶花花期也过,没了往日的娇艳欲滴,只剩下一片绿意葱茏,很是萧条枯败。听到动静,她回头看了一眼,只在阳一脸上停顿了几秒,然后,就又转过了头。

阳一嘻嘻笑道,“趴在那里不热么?今天日头可毒,瞧,一大早的我可是出了好几身汗。”见浅也没反应,他也不急,自顾自走到她身侧,“喂,府里刚从地窖里拿出了几十块冰,我看你这房间也热,一会儿我让他们给你送几块来?”

“随便你。”她终于开口,默默起身,坐到了屋内的椅子上。

阳一也跟过来,“其实,这冰块也降不了多少温,要我说,你不如去郊外的避暑山庄玩玩,那里四季如春,景色也好,绝对让你喜欢。”

她慢慢转过头,平静道,“这是他的意思?”让她避起来,好迎接杭敏之入府?

“什么?”阳一一愣,立马反应过来,“不不不,是我的意思,你们俩不是在闹矛盾么,这两日你不是不想见他么,索性就离远一些,咱们在那避暑山庄住他个三五月,等气消了,再回来。”

“你以为我在生气?”她斜阳一,面无表情,“气过了,就无奈地接受这个事实了?然后,就欢欢喜喜做他的妾了?阳一,你们未免太高看了自己,也低看了我。”

阳一脸上的笑容一僵,“夏兰花,你就不能稍微妥……”

“要我说几遍,我叫夏浅也。”她冷冷纠正他的错误。以前只觉得怎样叫都无所谓,可现在,哪怕只是提到一次,她都觉得厌恶,翻江倒海的厌恶。

“好好,夏浅也,你要这么叫,我就这么叫。”阳一正了正身子,开始严肃起来,“你知道么,昨夜,治粟内史纪府被查封了。”

她终于正眼看向他。

“不用怀疑,就是你知道的那个纪府。铁怀英向皇帝进言,说纪家结党营私,为祸一方,人证物证俱在,皇帝震怒,连夜下旨,纪家满族老小都被捕入狱,仅有纪若男一人,因事先得到风声,被舅舅狄青云派来的手下接走,这才逃过一劫。”

纪若男被舅舅救离了京都?

她心里一动,不知怎的,竟想到了灯会那一晚遇到的漆黑马车。

“夏浅也,你只觉得自己受不得委屈,不能做妾,可你考虑过他的处境么?是,他现在替铁怀英办事,是风光,是有权,可这权这力,却也只是镜花水月。铁怀英把他当最锋利的刀使,直到今天,也没要求他摘过一次面具——你真以为是信了他貌丑的借口?但凡推心置腹之人,又怎么会不对他面具下的那张脸好奇呢?”

“答案只有一个,他是最锋利的刀,却也是最黑暗、最见不得光的那一把!一旦失手,或者发现他的势力威胁到自己,铁怀英就会毫不犹豫地遗弃他、抹杀他,换另一个人来取代!”

“苏轮就是清楚铁怀英的这些心思,才会选择跟杭府结盟。这是他和铁怀英暗地里的角力,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所以,只能对不起我,让我做妾?”她嗤笑。这古往今来的男人,似乎总认为女人应该为他们牺牲,为他们就义,倘若你不愿意,就是不识大体,不够爱他。说到底,只是男权社会中根深蒂固的思想罢了,大家三观不同,还有什么好说的?

“杭府背景雄厚,人脉广阔,杭敏之慧心妙舌,是最好的人选。”顿了顿,阳一观察她的神情,继续道,“其实,你所担心的,无非就是杭敏之来后,苏轮会爱上她。这个,我可以拿命跟你保证,他爱的从来只有你,他甚至为了你……”

说到这里,阳一突然噤声,似不愿多说,“总之,你只要知道,你是他的心上人,是他用尽心思也要得到的人,其余种种,皆是手段,对铁怀英如此,对杭敏之更是如此。”

“心上人?这样的心上人,我不屑当。不如让他另寻她欢,我自离去,从此以后,咱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夏浅也,你怎么冥顽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