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那晚,母亲一晚没睡,大头看她的样子疲惫之极,多日来的操劳和悲伤已经快要将这个老妇人消耗殆尽。她可能随时要倒下沉沉睡去,又可能保持这种状态到明日后日。大头望着天上清晰得有些残酷的圆月,眼皮微微犯沉。这些母亲根本没注意到。他希望睡去又害怕睡去。他不知道身为母亲,看到儿子在这个日子里睡去会怎么想。是心疼还是心酸。就这样注视着母亲,不知不觉就到了清晨。新的一天开始,睡意全无。昨日的睡眠属于昨日,即使未进行也一样属于昨日。

安东月站起身,心里仍在惊讶,而且比刚才更加强烈。她怀疑身体似乎受到外力控制,可是此时头脑是清醒的,在走到那张桌子之前完全能够向身体出指令。她径直走了过去,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并未反对这个行为。不明原因,却不愿追究。然而两人坐在一起,却没了话题。因为在这种状态下,是要把对方当成即将熟悉的人来对待,比起完全当做陌生人随便打个招呼然后再不相见的心态,顾忌的东西更多。

不远处的二人桌两个情侣对面而坐,男的面前一杯橙汁,女的面前一杯可乐。两个人面带微笑,是那种毫无理由的微笑,因眼睛完全注视着对方的脸,以至于吸管中的饮料好容易爬上来又一再跌落回去。至于饮料有没有进入口中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样下去,两杯饮料是喝不完的,相爱的两个人看来处处都有天长地久。安东月陷入疑惑,真正的爱情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吗?

街边的专卖店又在以各种自创的纪念日为由搞着打折活动。为了证明折后价格低,以承认错误的态度讲述他们原价高。这些都只是手段。安东月最讨厌这种形式的促销。如果他们不以打折为幌子,仍然直接把价格摆出来,她倒是没有任何异议。所以,打折店最讨厌的事物有两个:一个是真正打折的店,另一个是安东月。

早晨,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根据太阳的位置判断,时间大约上午十点。看一眼表,十点。不知道是判断得准确还是醒得准确。安东月很擅长判断时间和地点,逻辑思维比较强。以前去陌生的地方面试,去之前通过地图查看位置,然后判断行程所需时间进而决定出时间。两个原则,绝不允许迟到,绝不容忍早出。逻辑思维强的人往往从表面和言语交流中看不出来,越是感情细腻越是说话直接。好像心里想得多,嘴上就懒得说了。自己明白,以为别人都明白。很快就现其实别人不明白,甚至理解的意思与自己所想正好相反。紧接着下一个性格特征就出现了,懒得解释。

犹豫了好久,最终没有打开电视。因为害怕电视里的节目过于伤感,和害怕电视里的节目过于欢快。起身去厨房,开火烧少许清水。依靠已经适应的光线,依次撕开方便面包装、调味料袋,认真而专注。冰箱里有鸡蛋,拿出两个在手里,突然就楞在了原地,最终作罢。冰箱门一关,又需要一个短暂适应。

袁青和去她手中接行李,她没有反对,将手指一松交接完成。接过行李后,袁青和始终低着头,偶尔抬头望着姚菁去的方向,面露焦急。这是他抬起头,眼睛又不看安东月的唯一去处。然后他马上意识到,这个本以为缓解尴尬的举动,所带来的负面效果远大于其产生的那点作用。

县城车站的安检形同虚设,安检带反复循环,进站的乘客没有一个将行礼放在上面。旁边看守的工作人员聊的热火朝天,视若无睹。在这里,自觉性强的人会遭到嘲笑。在窗口买票,问售票员从哪个口进。售票员冷冷丢出一句:牌子上写着,自己看。安东月突然意识到,现在已走出家门,外面的人形形色色,唯独不会像亲人。假如不能快认清现实,把在母亲跟前的状态照搬到外面,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果然,6号进站口的牌子上写着目的地的名字。心中的懊恼就这样被生生压制下去。现实残酷,却又直接了当。

此时,小璐的肩膀开始抖动。夜深了,人的抵抗力降低了。袁青和走过来,准备安慰安慰她。刚伸手,连亚已经把手抚在小璐肩上。小璐索性趴下身子大声哭泣,头顶着连亚的膝盖。袁青和手足无措,呆呆站在原地,突然间觉得自己变得特别胆小,不敢出声,亦不敢离开这屋子半步。他希望可以融入他们两个,和他们共同悲伤,可是他也不敢。他宁可三人各守阵地,独自悲伤,也不愿出现阵营化,尤其是在总人数为奇数的情况。落单的人,悲伤显得那么空洞,变得没有耐性。两个人抱着流泪,仿佛悲伤都能上瘾。

袁青和:你的偶像…

袁青和:水呢?

司机毫无反应,眼睛嘴巴手脚均没动,这就导致车没动。袁青和的心和扁桃体打了一个简短的照面又跌回胸腔。姚菁正要怒,忽听见袁青和开门坐进车后座位,吐吐舌头,说了一个字:哦。袁青和的心还没落定,瞬间又跌入更深的谷底。这个字包含一种突然想起某件事物存在的意味。一个人被别人突然想起,和被别人突然想起存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袁青和:我在下面等你。

服务员:没关系,东西我可以替您看管。

连亚:你俩出什么问题了?

连亚说:什么叫阴谋,这钱只是一个陷阱,最终肯定还要回到那人手里,而且我要倒霉。

小璐:一会儿看表现吧!

大头:我打了吗?

安东月心里明白,不由一阵酸楚,不忍心再逗母亲,因为这种感觉像是在给哭泣的自己讲不可笑的冷笑话。

母亲逗她:这么乖,是因为那一桌好吃的吗?

第二天清晨,安东月起的很早,吃过早饭。问母亲:我今天要出去吗?

姚菁使劲点点头:嗯!

星仔:喂…

广场东西两边的入口都设置了安检装置,毕竟是中国的心脏的心脏地带。不知这周围还有多少看不到的安全防卫。有人说,在这广场上,一个看似无事闲逛的游客很有可能就是便衣。此话虽觉得夸张,仔细想想,在这种地方就算是那样也不为过。广场内有两个标志性建筑,一个是人民英雄纪念碑,一个是毛主席纪念堂。从广场边缘看,纪念碑并不大,也不远,真正走到其脚下却是费了些时间。眼前的纪念碑高耸入云,碑身宽阔巨大,以至于让人忽略了它的形状。和课本上的的插图比起来,觉得简直不是同一件事物。课本上描述它时,把那些高大壮丽的词语全部用了上去。尽管如此,印象中,一直以为纪念碑就是一个增肥了的烟囱。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实物。以后无论课本中怎么描述吹捧,一定要加上“实物其实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与此同时也认识到了广场的大,什么样的距离才能使如此巨大的纪念碑以那么小的形象进入广场边缘人的眼睛。

姚菁:咱们坐公交车吧?

姚菁从脑袋下面冒出一只手,直指天空:小子,别走!

从院门进入需一个左转才能看到院子。东南西北四面房围出一片院子,规则的长方形。北面房较其他三面高出许多,为上房。按照当地的风俗,儿子结婚前所有房屋不分主次自由选择,儿子结婚后住在偏房,父母留在上房。下一辈人有了自己的家庭,为阶级产生创造了条件。

母亲:他妈。

安东月:妈。

另一扇窗户前放一张大床,是父亲用砖头和木板堆成的,方便忙累了随时坐下或躺下短暂休息。母亲先行至床边,背对洗漱间坐下,用手反复抚弄旁边的位置,直到褶皱的床单被抚平整。随后,手乖乖放回腿上,端正地坐着。时不时扭回头朝洗漱间里看,美美地笑。

安东月处于骑虎难下的境地,而对方像中了诅咒一般说个不停。安东月想不出别的办法,直接切入正文,试图从正文中套出对方的名字。这样,就必须谈一些和名字有关的内容,但同时又不能太明显且要与对方所谈话题保持联系。驴唇不对马嘴的谈话,不但有失礼仪,还可能被旁人认为是神经病。但两者的确很难兼顾。如果跟随对方的话题走,很可能知道挥手告别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万一以后再有机会相见,自己又是在记不起来,恐怕会造成长久的困惑。所以干脆只顾前者,且主动出击。

旁边小护士:你们不知道,我们主任可是全把手,什么病都会看。

安东月:站着没法进行?

袁青和似乎有点难为情:也不能这么说啦,只是……好吧,那开始吧。

阿杰念念有词:所谓喝酒闹事,玩物丧志。喝酒乃闹事玩物丧志的前奏。

袁青和:不会吧,你一定看错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何以出现这等景象?再看。

阿凡:为什么?

更有些招聘信息直接注明只要女生,然后列出三项要求:一,形象气质。二,胸襟及视野。三,乐观向上,反应灵活。这三项要求直接对应聘女生的三个部位给出了明确指示:一,脸。不说起到舒经活血的效果,起码让人看了心旷神怡。二,胸部。胸怀宽广,朝下看时看到自己脚的部分越少越好。三,臀部。评论略。

没想到小璐仅稍微顿了一下,比所有人都顿得短。她说:嗯,来了。你想吃点什么?我去弄。

大头送到医院后,大夫马上实施了救治,因为车还没停稳袁青和就马上蹿下了车,并马上交了挂号费。整个救治过程都是在大头熟睡中进行的。大头迟迟不肯醒,呼吸浓重,酒气冲天。给大头实施救治的大夫似乎酒量不济,出来时满嘴打着哈欠。

没有比这种状态再正常的了。小璐重拾乖戾泼辣的小女生本性,表明她留下来的决心。她能流利地讲出“死大头”,并且只要大头不屈不挠,便能乐此不疲无休止地重复下去。面对大头的玩笑与恶作剧,依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原则,使出将计就计套牢再毙的计策。一个人在某个地方,如果情感思维得到充分施展,则暴漏出这个人对这个地方的依赖及强烈的适应。

大头:看了。

连亚回忆起以往的惊悚见闻,无奈又只憋出一个字:切!

袁青和:没有为什么,就是想打你。

袁青和刚从这家出来,被一个人拦住,此人问清mp4品牌后直接领他到同一品牌的专业维修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