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和拉她坐下,说:他站在镜头前,就没有什么能挡住他的,你还让谁闪开啊?

所以,迄今为止袁青和还没有看过现场的演唱会。他今天肯来此有两个原因,一个自然是因为姚菁,一个是因为今晚没有他喜欢的歌手。进场前,安保人员过来对袁青和说,饮料不许携带进场。袁青和手里刚买一瓶饮料,是为了看的过程中喝。虽然他知道自己肯定不会喊,但是担心耳朵负担太大没准也会口渴。现在一点都不渴,瓶子还没有开口。袁青和说,那我放哪?安保人员说,总之不许携带进场,要么喝掉要么扔掉,你自己决定。袁青和拧开盖子仰头痛饮,心想,妈的,废话都说的这么无情。

袁青和是个例外,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到惊讶。他了解内情,也了解姚菁的性格。如果有一天他遇到科学难以解释的自然事件,他会先想到姚菁,然后才想到外星人。袁青和先前对此就有预感,他知道姚菁那种火烧油的急性子,没打算阻拦她,火烧油放开了烧充其量是烧,强捂住弄不好要爆炸的。他也没奢望自己的反应度能赶在姚菁之前,只求姚菁能把副驾驶的位子留给他。一般来说,副驾驶的乘客负责付钱。在他的观念里,男人和女人一起打车,男人理所当然应该坐副驾驶。在他的记忆里,男人和男人一起打车,也都是他坐副驾驶。姚菁似乎对此毫无观念。当然,他毫不怀疑等车停下来,姚菁爽朗地朝后喊一声“付钱”,或者直接打开车门飞奔而去,就像上车时景象的倒放。但这些出租车司机并不理解,他会认为后座上那个男的姓小,名叫白脸。就算最后是他掏钱,他也充其量是个有权利保管钱没权利花钱的小白脸。由于性格差异,类似这种尴尬的事情时有生。尴尬像脚下一个暗坑,由两人阴差阳错协力拆除防护,掉进坑里的总是反应慢的人。

袁青和抬起姚菁的手看了一眼,说:六点半。

服务员微笑着说:先生,您进来看看吧!

体育老师扬长而去,刚走到门口听到身后一声野兽般的吼叫。转身尚未看清情况,一个全身是铁的东西劈头盖脸砸了下来。那是大头的凳子。体育老师只听到脸上一记闷响,都没感觉到疼,随后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暂时失去意识。随后他马上再次听到凳子的响声,定睛一看,那是凳子腿与人腿碰撞产生的响声,一下接一下,不知多少下,为何感觉如此漫长?大头砸的是他刚才踢飞凳子那条腿,体育老师躺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进行,倒是不感觉疼,心里却一样恐惧。

连亚:怎么了小璐?

心情大好,该如何表达,这样压抑着不是好办法。令人振奋的是,肚子居然也开始有了饥饿的感觉,而且很强烈。倘若在适当的时刻有一顿大餐,将是最美妙的事情。不要马上到来,饥饿多保留一分钟便多一分钟期待,也不要太久,饿过劲很煞风景。当人心情好到无法压抑的时候,便想充分表现自己,表现的越显眼越能得到心灵的满足。表现自己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做点什么,最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办法是为别人做点什么。于是,连亚买了酒和菜,为即将归来的朋友准备了一顿丰盛大餐。

桌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是连亚去年参加一次抽奖活动抽中的。连亚是一个务实的人,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人生的信条是美好的结果必须通过扎扎实实的努力。有一次他在路边捡到五千块钱,这五千块钱碟的整整齐齐躺在地上。回来后他忧心忡忡地向袁青和他们讲述这件事,说他可能要有灾祸。对于这个得了便宜还卖悲的家伙,大伙儿心中充满无限鄙视。他解释说,假如这钱是谁不小心掉在路上,绝对不可能叠的整整齐齐,除非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故意放在那的。虽然不清楚他是什么目的,但这里面必有阴谋。而且他有预感,灾祸马上就要降临。

小璐:我可以吐。

走到马路边,小璐突然现鞋带开了,于是放开大头蹲身系鞋带。大头打一个激灵,抖没了脸上的憨笑,回过神来问小璐:咱们出来时是不是没跟那小子打招呼?这是大头回过神来说的第一句话,用嘴巴说出来的,其实他的第一念头是:我怎么会在这里?

母亲:哦,那我给你收拾东西去。

家里早已摆满一桌的饭菜,好像母亲预料到这一结果。而饭菜过于丰盛,似乎母亲预料到的事情不只这一件。

再转一个弯是一条胡同,只有两米多宽。安东月记得,这条胡同叫王家胡同,因为胡同里的人家全部姓王。王姓是村里的第一大姓,是真正的本地姓氏,历时悠久。其他姓氏的人多是由外地迁来,在此安家,繁衍生息。住在这条胡同的王姓人都年事已高,听说好多老人如今已经去世。小时候常听老人们自嘲:岁数大了,一条腿迈进棺材了。上早校从这条胡同经过时,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觉得这胡同里阴气太重,害怕老人提前出的那条腿。加上胡同比较窄,好像随时会从两旁的墙壁中蹦出一个怪物。那个时刻头皮麻,心跳加快,欲加快脚步又不敢轻举妄动,平时在学校学习的无神论,和说服别人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怪的坚定决心一下子黯然失色。

本书由,

母亲的经验,感冒热的人嘴巴里会苦,嘴巴苦吃什么东西都觉得苦。于是把手轻轻扶在安东月的额头,安东月呆呆站着。

袁青和被姚菁这丰富的表情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并且专门郑重其事地看这她的眼睛。本以为此时她会彻底放下架子跟他一起笑,不想她正式低下头,重新旁若无人似的投入到美味的食物中。而袁青和仍然在笑。相爱中的人,一味顺从未必能换来和谐。倘若两颗心手牵手朝着同一方向走,即使故意别过脸,眼中仍是你清晰的容颜。不知何时姚菁把刚买的卡带在了头上,那粉红色的绒球伴随她吃饭的动作一跳一跳,像极了她那被食物塞得鼓鼓的脸蛋。一个行为匪夷所思,一个在心爱的人面前吃饭不顾形象却完全不担心给自己造成负面影响的女孩儿,是简单让她变得自信,还是自信让她敢于简单。

这一下,解放军同志犀利的目光突然有了着落,眼神里不再不把谁放在眼里。袁青和从解放军的眼神里深深体会到了自己的存在感,那鹰一般锐利的眼睛里有且只有自己。气氛僵硬了几秒,最后,解放军同志善解人意地给出一个微笑。

袁青和不知该说什么。

北京的夜晚灯火通明,天空幽暗深远,看不到的云彩依然默默流动。庞大的黑暗下面,路灯投射出昏黄色灯光,一片片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光亮结界,结界中的人们动作懒散,表情暧昧。高大的建筑冲破结界,顶端有灯,和着黑暗中的微风,散着清凉的光。路上行驶的车辆并未减少,也许是因为白天的热气渐渐褪去,即便车水马龙依旧,却让人心里宁静。

姚菁给安东月完短信,站在原地美美地笑,然后腾空跳跃,轻吼出一声胜利的“耶”。在从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才受惊的兔子似的朝先她下楼的那个男子的去向狂奔。袁青和被追上的地方,正好是路灯的盲区,身后飞来一架飞机,柴油动机,看航行轨迹随时要坠毁。距离袁青和不到五米时候,姚菁嘴里仍不停喊着“站住”,而袁青和在十秒之前就已经是一尊雕像了。终于来到袁青和面前,相距不到一米,低着脑袋半猫腰大口喘着气,完全没有要说事儿的意思。她喘气之久,之投入,之旁若无人,让袁青和以为这就是她把他叫住的唯一目的。

路上遇到的村民用一种打量外乡人的眼光打量安东月,不知为何,眼神里有羡慕也有不屑。迎面走来三对情侣,有说有笑,擦肩而过,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回头,还互相交流着眼色,回头率百分之五十。三个女人分别用胳膊肘捅身旁的男人,然后扭回头恶狠狠地瞪安东月一眼,回头率百分之百。

母亲本来还想再说一些跟自己想说的话题无关的话题引渡一下,见安东月丝毫不上道,死死守在原地。终于忍不住直奔主题。

屋里传来案板与坚硬物质碰撞的声音,那是由于灶台不平所致。也可能案板制作不规范,那么则是由于灶台太平所致。窗户里面,母亲正低着头费力揉面,动作频率与案板响声一致。一瞬间,安东月忘了继续行走。她站在窗户外一动不动看母亲揉面。仿佛一个路人经过此户人家,被此地民间工艺所吸引。她的心被主观填满,她站出一幅如此客观的画面。

路边有一家廊,用途是理。廊门口黄色矮凳上坐着一个长及腰的小姑娘,远远冲安东月招手。老板掀开竹帘,看一眼姑娘的长,又看一眼凳子,摇摇头回去。安东月冲姑娘点头微笑,转身便思考此人是谁。

对方男子抵抗力差,仅一个疑问句便让他在原来的兴奋点上再上一个层次。他几乎语无伦次:哈哈,我就说我不会认错嘛,我居然能认出你,你终于记起我来了,你竟然还记得我。

二十七小时后。安东月从公交车上下来,眼前是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