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璐:没事儿,我也吐你身上。

于是袁青和继续转移话题:这么好的天气,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出去运动运动多好,打打球什么的。

吃晚饭,母亲问:明天还是后天?

此时安东月不愿叫出他们的名字,哪怕仅仅是小声说给自己听。看着不复存在的茅屋以及不复存在的茅屋里的一切,一切。在他们短暂而凄冷的生命中,别人从没按照名字叫过他们,他们也从没按照名字向人介绍过自己。这个叫做“名字”的东西,于他们毫无意义。

此时正处于村子最繁华的街道中心,家在西北方向。街道西面有一个巷子,看方向,从巷子里走应该没错。进入巷子才现,原来这条小路以前上学时走过,虽然不多,却突然现很多熟悉的景象。除小路两旁个别有钱人家的大门变宽敞豪华之外,其余的景象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坑洼不平的泥路,被雨水弄脏的红色砖墙,贫穷人家低矮的木栅栏门,青石台阶,青春永驻的大榆树,停靠在房前的拖拉机车斗以及墙上与车斗严丝合缝的砖坑,还有巷子拐角处那堆永远没有人收拾的青石子。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陈旧邋遢,却亲切熟悉,就像一个丑陋却不会长大的孩子,让人一下子找回当年的感觉。即使丑陋腐朽,倘若并不属于自己的生活或生活的一部分,只是在生活不同面的切换中需要临时踩过的路,便能表现出一种淡泊一切的豁达。而思维敏感的并讨厌虚伪的人会现,这是一种虚伪。

学校怕高的楼层生危险事件,于是存在着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教育现象,越是高年级的学生越是灌输安全意识。老师不厌其烦地向学生阐述从高层到地面楼梯的必要性,尤其是五六年级的老师,不许学生在栏杆前活动,甚至摆事实讲道理证明学校栏杆的脆弱。一二年级的老师也担心学生跑到楼上去玩,经常告诉学生在学校好好学习就行,没必要爬楼梯。于是从二年级升到三年级的学生面临的第一个困扰就与楼梯有关,因为前后两拨老师对于楼梯的态度截然相反。

别过同学的家继续往前走,刚踏出几步,心中的沉郁突然回复。仿佛受重伤被打了麻药的人正在虚妄的无知中说笑,突然药劲退去,伤口的剧痛重新浮现。从这里往前大约有一公里的路程,这一段路程小时候只是在上学放学的途中匆忙行走,一带而过,没有留下任何回忆。就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儿,走在一条长不大的小路上。一条与梦或梦想绝缘的小路,只看到现实。就像置身于聚光灯下的细密年轮,匆匆与岁月,毫毕现。

靠马路右侧行走,尽可能右。在北京靠右行走,是因为熟知交通规则,靠右乃是最安全最合法的路线。在家里,这僻野孤镇,皇城根绵延十万里处,法律规则基本用于背诵和忘记,好人得不到保护,坏人得不到惩罚。在实践里总结出的经验教训,走在路上,靠里总比靠外相对安全,除中间外,左之左右之右都有里。之所以选择靠右,是因为此时正好在右侧。其实左侧在这里也同样适用,不过此时从右侧跑到左侧就必须横穿马路,增加危险系数,很多危险都生在追求安全的路上。此行为无疑是多此一举,况且追求安全之路的起点本身就和终点一样安全。在一个没有交通规则的路段,同样危险的地方就同样安全。

母亲短暂思考了几秒钟,放心大胆地将胡椒粉从她脸前递过,放回原处。说:你感冒了。

姚菁:哪错了?

姚菁说:我要看毛主席!

袁青和点点头。却下意识抬起了手,在手将要碰到卡的时候停了下来。他觉得这种举动不太合适。同时他现,他的手正好将卡完整地遮住,这时看到的是一个没戴卡的姚菁,却和带着卡一样可爱。抛掉价钱不说,就效果来看,这卡是不是白买了?

袁青和跟在后面,问:依谁?

母亲说:煮一下吧。

母亲第三次喊安东月起床,很不情愿地爬起来,抓着头晃进洗手间,洗脸刷牙。锅里剩一碗稀饭,还是温的。安东月懒得洗碗,端起锅直接往嘴里灌。放下锅先长出一口气,用手背抹掉嘴角的米粒。随手从食筐抽走一根油条,边用牙齿撕咬边往门外走。

母亲:工作顺利吗?

男生:我不问这个,我要问的是你刚才藏在哪儿?

选择一个靠车窗的位置坐下。这样看着窗外飞倒退的景物,即使思绪随它们而去,也可以与车窗轻易组合成一种不被惊扰的姿态。这里又和以前不一样了。每次回家,坐在车上,都感觉穿过一个个陌生的城镇。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安东月一次次确认车次是否正确。

车厢狭小闷热,座位肮脏污浊。交管部门命令禁止汽车载,但每辆车都是坐满站满才走。路上遇到查车的,乘务员都会微笑劝说站着的乘客蹲下,假装坐着。乘客们都不愿耽误自己时间,也都乐意暂时委屈一下。好在查车的人从来不进车里查,这招百试百灵。但有时查车人员会从窗外往里边看,于是乘务员给站客的任务加大难度,让他们不光要假装坐着还要假装很舒服。尽管如此,站客们依然完成的很到位。看他们的表情,仿佛被罚扎马步,然后旁边不断给他们讲黄色笑话。

安东月收拾东西喜欢便收拾边思考,思考东西的数目和安置方式。所以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又倚回去。一件东西思考完善后起身收拾,轮到思考下一个便又倚回去。仿佛不用这种慵懒的状态,就没法透彻思考。等到所有东西收拾完便彻底倚住,眼睛全然无神,斜倚的角度比先前更斜了,因为她倚在叠好的被子或毯子上,经过多次施压,厚度比先前减少了。此时看她的表情,看她无神的眼睛,异常安逸,一副大事已了的样子。偶尔若无其事地瞟一眼塞得鼓鼓的书包,再毫无留恋地移开。似乎刚才的一番劳动与自己无关。理论上说叫不珍惜劳动成果,举个具体例子,相当于给人干一天活,最后人家把工钱拍桌子上,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钱,没有残缺,不是假币,且数目不多不少,然后满心踏实的离开。

医生为袁青和检查了一番,给出结论:没什么大碍,轻微脑震荡。

袁青和:什么味道?

连亚皱眉,心说:here前不能加介词。

三人蹑手蹑脚挪到那对男女附近,停下脚步,装腔作势。六只眼睛飘忽不定,竖起耳朵,想尽可能听到点动静。十分钟后,三人累的弯下了腰,眼睛盯着地面,只有耳朵仍不服输地竖着。此时,女的突然上前一步,扑入男的突然张开的双臂。几分钟的沉默,第一句话终于诞生。

阿波:你看,上中学时大家就都说你比喻句不行,这儿你还似乎啥。

连亚鬼眼偷瞄一下大头和小璐,一脸奸诈冲袁青和:得嘞。

阿凡:哪的都有。

袁青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