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易是饿了嘛?”以往总是看易小冉不顺眼的花儿殷切地上来慰问。“还是躺下歇歇吧,一个跟斗,可别撞坏了脑壳子。”雨而说话素来不中听,不过亮晶晶的眼睛里也满是关心。

他们已经走出水阁,忽然听到背后一个声音:“那么花魁,后会当有期。”易回头,看见李风琪从座上站了起来,一手举着杯酒,一手捻着大袖,眼睛里精光一跳,把酒喝干了,随后自顾自地坐下。

满座门客都是神色一变,显然在贵为四大公子之一的君熙年面前说这话,还是需要相当勇气的。

“那,就尽快吧。对了,武帝近卫的卫长就由那个风越来担任吧,他是个不错的人才,你没什么事要禀报就退下吧。”

另一个女孩儿也兴冲冲地跑了出来,拿着一根小竹鞭,和雨儿一起把易围在角落里敲敲打打。

“呵,我哪有说过这样的话啊?”他转向白长空:“某人是在说你吧?”

一个男孩蹲在石桥的台阶下,双手搭在膝盖上,叼着根草,龇着牙,草尖骄傲地指着天空。

“应该是白水郡侯的人吧?虽然主子已经被通缉,他们倒还在帝都活得逍遥。”如炎站在先生身边,淡淡地说。

“武帝的人,早该想到这样一天吧?”站在阴影中的人声音低沉,却不苍老,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感情,“拔你的刀。暗门中人不杀不拿武器的人,但是不拔刀我也会杀你。”

“主子,谬赞了。当年一战,只可惜秦杨关千名将士无一幸免,独活我一人。”少年脸上早已看不出同龄人的稚气。

他埋头翻找,离对方是那么近,以至于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一双眼睛——死者的眼犹未完全闭上,带着某种冷锐空茫又似笑非笑的表情,直直望向天空,那露出一缝的眼白中泛出一种诡异的淡蓝。

那种淡淡的红色,如果不是比照着周围的白雪,根本看不出来。

只是看得一眼,男人就猛然一跳,感觉有一种力量无形中腾起,由内而外地约束着他的身体。那种突如其来的恍惚感,让他几乎握不住剑。

“这是”男人一惊

本能地起身掠退,想拔剑,想抵挡那双眼。

然而,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身体在一瞬间仿佛被点中了穴道,不要说有所动作,就是眼睛也不能转动半分。

怎么回事?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身体和视线一起,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牢牢地“锁”在那里,无法挪开,无法抵抗,如神一般强大和恐怖。

然后,他就看到那双已经“死亡”的淡蓝色眼睛动了起来。

那双眼睛只是微微一转,便睁开了,正好和他四目相对。那样的清浅纯澈却又深不见底,只是一眼,却让他有刀枪过体的寒意,全身悚然。

不好!他在内心叫了一声,却无法移开视线,只能保持着屈身的姿势跪在雪中。

比起那种诡异的眼白,那人瞳孔的颜色是正常的。

黑,只是极浓,浓得如化不开的墨和斩不断的夜。然而这样的瞳映在眼白上,却交织出了无数种说不出的妖异色彩。

在那双琉璃异彩的眼睛睁开的刹那,他全身就仿佛中了咒一样无法动弹。

那一瞬间,男人想起了父辈的传说,心里蓦然一冷——

月华神术?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月华神术!

雪一片片落下来,在他额头融化,仿佛冷汗涔涔而下。那个倒在雪中的银翼杀手睁开了眼睛,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眼神极其妖异。虽然苏醒,可脸上的积雪却依然一片不化,连

吐出的气息都是冰冷的,仿佛一个回魂的冥灵。

“这是摄魂。”那个少年回手按住伤口,靠着冷杉挣扎坐起,“渊居的三公子,你应该听说过吧?”

男人蓦然一惊,虽然他这些年隐姓埋名,对方却早已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更加惊叹的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少年却有那样的眼神

少年嘴角浅笑,眼神却冰冷如刀剑般无情:“只差一点,可就真的死在你的紫愧剑下了。”

男人无法回答,因为连声音都被定住。

摄魂……那样的禁术,真的还传于世间?不是

那个应于月华一起消失于世间的神术,那位渊居最强的男人在世时所厌恶的东西。

还记得那时候的那个人在澜渊帝都的血战到后来,一人一剑,用澜渊所有子民的生命威胁,月华教主的陨落。让

男人想着,渊居前辈所做之事,被摄魂所定住的嘴角,却有了一丝嘲笑

嘲笑自己不如前人,嘲笑自己这几年的荒废,嘲笑自己明明知道那药师谷的女孩深爱自己,自己却不给她任何的回应。更嘲笑自己为了那个已经不爱自己的女人,努力了怎么久。嘲笑自己让眼前,脸颊还没有托去稚嫩的少年,逼到此般情景。

“没想到,你也是为了那颗千年血珠而来……我还以为三公子连渊居之主都不想当,必是超然物外之人。”杀手吃力地站了起来,望着被定在雪地上的男人,忽地冷笑,“只可惜,对此我也是志在必得,不然我也愿意用一颗千年血珠换公子这个朋友。”

他转身,伸掌,轻击身后的冷杉。

“咔嚓”一声,苍老的树皮裂开,一颗血红色的珠子应声掉落手心。

男人低低“啊”了一声,却依旧无法动弹。

就是这个!千年血珠——刚才的激斗中,他是什么时候把珠子藏入身后的树上的?男人……就等着这个去救怜儿的命!“我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死在这里。”

然而无论他如何挣扎,身体还是被催眠一般无法动弹,有股强大的念力压制住了他。在那样阴冷黑暗的眼光之下,连神志都被逐步吞噬,霍展白的眼神渐渐涣散开来。

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妖术?

这个杀手,还那么年轻,怎么会有魔教长老才有的压迫力?

白衣杀手低头咳嗽,声音轻而冷。

虽然占了上风,他自己的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这一路上,先是从四方群雄手里夺来了龙血珠,在西去途中不断遇到狙击和追杀。此刻在冷杉林中,又遇到了这样一位天启首屈一指的剑客!

他急促地呼吸,脑部开始一阵一阵地作痛。瞳术是需要损耗大量灵力的,再这样下去,只怕头疼病又会发作。他不再多言,在风雪中缓缓举起了手——

随着他的举手,地上的霍展白也机械地举起了同一只手,仿佛被引线拉动的木偶。

“记住了:我的名字,叫做‘铁’,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

面具后的眼睛是冰冷的,泛着冰一样的淡蓝色泽。

男人全身微微一震:铁?月华余孽中排位第一的神秘杀手?月华教主炎断风的义子——魔教的人,这一次居然也为了这血红珠来了,果然能使出那样禁术的人也只有月华的余孽了。

月华与渊居数千年来的死敌,国难,家仇,江湖恩怨都有不少,月华创教之主月华与渊居剑神君雪同归于尽,渊居曾经的居主风易世上最强的男人,血洗澜渊。

而眼前的铁,便是月华号称百年一遇的顶尖人物,也是月华最后的希望,自己此生注定的宿敌。——那一瞬间,男人才知道自己一时的大意犯了个多么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