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弓箭手从拦路的木垒后探出头,“嗖”地一声,一枝红羽箭又飞过来。弓箭手慌忙向下缩头,但仍然晚了。红羽箭射中了他的额头,他发出尖锐的叫声,手中的箭脱弦出去,射向半空,而人却在地上扭动了会儿,就不再动了。

有人的地方,便会有酒馆。酒神的伟大发明,应当是人类历史上最重大的一件事情。千古以来,帝王将相,英雄美人,没有不在酒杯之前眼花耳热的。而酒馆也因此成了人类进行交往的一个重要场所,要打听消息,或者要传播消息,都离不开这里。

“唔。”

“糟糕。”辛格忍不住呼了声,又疲又累而且身负重伤,凯文正在发烧。刚才的出声,不过是他昏迷中的胡话而已。

伤员濒死的呼叫极为低微,凯文拔出剑,一串紫黑的血从剑上滑落。经过这样激烈的战斗,自己的重剑仍然锋利,甚至没有出现一个缺口。凯文有些忡忡地望着自己的剑,心中不知是骄傲还是悲愁。

“圣骑士的墓地,就是被血浸泡的战场。圣骑士的荣耀,就是敌人的战旗。”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随着四海汗而来的各种异端,慢慢侵蚀着俄洲的大地。教宗的力量慢慢从世俗中撤走,圣骑士的光环也逐渐淡化褪色。保护俄洲大地的圣骑士,慢慢成了佩斯一国的贵族,曾经英勇无比的战士也成了热衷于权谋的政客。到了这一代圣骑士卡尔-圣-尼古拉斯时,除了圣骑士的血统与庄园,他几乎再也找不到先祖们的英勇。

“亲爱的侄子,我那个老顽固的哥哥,从来没有告诉我你还活着。”黑法师布莱克脸上浮出恶意的笑容,他的目光象冰,象箭,穿透了不怒者保护自己的那层厚厚的屏障,直接进入了凯文内心深处。

“您要说的,就是这样的废话吗?”凯文冷冷地顶了回去,心灵深处短暂的悸动已经平静下来,他又成了一根木头,一潭死水。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回到圣城见到我那伟大而坚强的圣骑士哥哥,我应该恭喜他了。他的长子,下一代的圣骑士,凯文-圣-尼古拉斯,不但还活着,而且活得比他还要有趣。”

刻骨的仇恨在布莱克的嘴中吐了出来,他没有说一句恶毒的话,但凯文可以查觉到黑法师心中对自己,对自己父亲的痛恨。

“说起来也有趣,圣骑士的每一代后代,都会诞生叛逆者。我这一代是我,黑袍布莱克,你们这一代是你,不怒者凯文。亲爱的侄子,愿不愿意把你变成不怒者的经历告诉我。我想,也许我很适合把这些经过告诉你的父亲。”

“让你黑色的心停止跳动吧,亲爱的叔叔。”凯文没有继续沉默,“如果你继续说这样的废话,如果你继续在我这里出现,我一定会让你黑色的心停止跳动的!”

“是吗,你凭借什么?”布莱克缓缓摘头罩着自己头的帽子,稀少的白发让他更显得憔悴,“凭借你同你父亲学的那些没有用的击剑技巧吗?凭你在征募兵团中练的那些战斗技能吗?”

凯文缓缓移到了屋子的一角,他的剑,烈火危情就躺在那里。

当凯文的手触摸到那柄剑时,布莱克忽然尖锐地叫了起来:“别碰那把剑!”

“你畏惧了吗,布莱克叔叔。”凯文拿起了剑,缓缓把剑从剑鞘中拔出来,“伟大的黑法师,这个时代数一数二的强者,你也畏惧了吗?”

“我再次警告你,不要用那把剑。”布莱克向黑暗的角落退去,“那是一把邪剑,当它发挥力量的时候,首先要饱饮的,就是你自己的鲜血。”

“谢谢你的关心,亲爱的叔叔。也许在它饱饮我的鲜血之前,它已经穿透了你那颗黑色的心,或许,你的血也是黑色的吧?”

“我的血的颜色,和你的血是一样的。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圣骑士家族的叛逆者。”布莱克开始逐渐消失,“侄子,我再说一遍,你控制不了那把剑,你会被那把剑所控制。虽然我恨你和你的父亲,但是……”

凯文没有听到但是之后布莱克说了些什么,因为他已经完全从这个屋子里消失了。

阴暗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缓缓坐在床上,抱住了烈火危情,把头深深埋在身前。在黑法师布莱克面前,他可以坚强,可以将一切都收藏在内心深处。但当他一个时,他那被唤醒了的记忆,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的了。人,可以欺骗一切,却不能欺骗自己。

“父亲……父亲……洁西雅……洁西雅……”

低低的声音吓了凯文一大跳,这是谁的声音?当他发现这声音是从自己嘴中发出来时,他的心立刻冷却了。

圣骑士家的嫡长子,一个让无数少年欣羡不已的身份,为什么对于自己却是这样的沉重?

为什么圣骑士家的嫡长子就不能爱上一个农家姑娘,为什么贵族就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铁匠,为什么爱情就象山里的风说变就变?

“父亲……对不起,洁西雅……你为什么会变……”

“你就是在这次收复萨森的战役中立下功勋的詹姆斯-爱德华兹大队长吗?”

詹姆斯微微吸了口气,挺起了胸:“是的。”

“你要求见枢机主教大人?”

侍从有些好奇地望着詹姆斯,作为随军的主教,枢机主教黎塞留决对不是下级军官能够随意见到的。但这个叫詹姆斯的大队长,非常自信地站在他面前,请求拜见黎塞留大人。

“枢机主教大人不是任何人都能见到的,詹姆斯大队长,我听说了你和你的部队在这次夺回萨森的战争中的英勇表现,因此我愿意帮你这个忙。”侍从从詹姆斯的眼光中看到了坚定,他禁不住屈服于这种坚定。“如果你能在黑石城驻扎一段时间,我可以帮你预约枢机主教大人。”

“对不起,阁下,我希望现在就能见到枢机主教大人。”詹姆斯以微笑表示了对侍从的感激,但言语却没有丝毫让步,侍从微微皱起了眉:“詹姆斯大队长,请注意你的身份。”

“我明白,阁下,但是我今天一定要见到枢机主教。也许能够烦劳阁下去通禀一声,就说来自布鲁兰的詹姆斯请求能同他一起祈求上帝的保佑。”

不知道为什么,侍从在这个弓箭大队长的坚定中屈服了。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走进枢机主教大人的临时行宫里。

詹姆斯抬起头,看着这行宫的拱门。雕着救赎浮雕像的石柱,由于风雨的侵蚀而有些古朴,詹姆斯注意到石柱上细微的裂缝。裂缝从圆的石基开始向上延伸,慢慢分出支,象黑夜里的闪电一样叉开。虽然裂缝不大,虽然按照通常情况来推断,这石柱还可以支撑上百年,但是,如果遇上了地震,或者是其他大的变化,这样的石柱是不可靠的。

“象这个国家这个大陆一样,只要风吹草动,就有倒塌的危险。”当侍从带着诧异的目光走出来时,詹姆斯得出这个结论。

“我很忙,你究竟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埋头在公文上写字的黎塞留枢机主教是个四十出头的人,能够在刚四十出头就成为枢机主教,在论资排辈极为严重的教会里是少有的。吉庞王国教会里已经有人在猜测,他会不会在五十岁前就登上吉庞大主教的宝座。在永恒之城的教宗非常欣赏他,而现任吉庞大主教已垂垂老矣。

“一千年前,世俗的君主,必须亲吻教宗的靴子,才能从教宗手中接过上帝赐予的权杖。但是现在,就连大主教的任命,教宗都必须征询君主的意见。”詹姆斯没有提出自己的要求,而是用这样的开头把黎塞留枢机主教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枢机阁下,以您的能力与教宗对您的信任,您完全可以成为吉庞王国大主教。全吉庞的人民都认为,一身红色的法袍更适合您。”詹姆斯盯着黎塞留的眼睛,这双深沉的眼睛里没有露出丝毫感兴趣表示,这让詹姆斯的心微微紧了一下。

“好了,如果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那么你可以走了,我的小老乡。”黎塞留果然不紧不慢地说了。

“枢机阁下,如果您不能听我说完,那么我就只好依您的命令离开。”詹姆斯摘下帽子,弯腰向黎塞留行礼,“您以后会有兴趣听完我说话的。”

“等一下。”当詹姆斯的手触在门栓上时,黎塞留枢机主教的声音如他所愿地响起。

“小老乡,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大人,这个王国已经腐朽,这个世界已经腐朽,只有您,上帝最忠诚的仆人,和您挑选中的人才能让上帝圣洁的光照耀这个世界。”

“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意图。”黎塞留缓缓走到壁炉前,给壁炉加了块木炭,“你只会用空话来展示梦想吗?”

詹姆斯瞪大了眼睛,这个黎塞留!比他想象得还要厉害得多。

“不,阁下。教庭失去的权力,每一代的教士们都梦想夺回来,但他们都失败了,原因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是什么?”黎塞留心中浮起一丝不安,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个老乡会说服自己。

“力量,阁下。教庭拥有足够的财富,拥有足够的声望,但是没有足够的保护这财富和声望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说……”黎塞留的目光紧紧收缩起来,詹姆斯并没有说出什么新奇的东西,但他说到了最关键的东西。

“军队,阁下。真正忠于上帝,忠于教庭,忠于教宗,忠于您的军队。”詹姆斯目光象那炉火一样跳跃,熊熊燃烧着。

“哈哈哈哈……”黎塞留发出欢畅的笑声,“詹姆斯队长,你似乎忘了,教庭有圣殿骑士团,我们伟大的布鲁托王也是向上帝宣誓效忠的国王。”

“可是布鲁托王并没有完全听命于教庭。”等黎塞留的笑声逐渐消失,詹姆斯平静地说,“布鲁托王也不能控制吉庞全部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