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可以改变一切。随着四海汗而来的各种异端,慢慢侵蚀着俄洲的大地。教宗的力量慢慢从世俗中撤走,圣骑士的光环也逐渐淡化褪色。保护俄洲大地的圣骑士,慢慢成了佩斯一国的贵族,曾经英勇无比的战士也成了热衷于权谋的政客。到了这一代圣骑士卡尔-圣-尼古拉斯时,除了圣骑士的血统与庄园,他几乎再也找不到先祖们的英勇。

“红发!”詹姆斯大叫着伏在地上,第二声弓弦这时又响了起来,一枝红羽箭穿透了上来检察的那战士的咽喉,那战士被箭的冲击力带得向后退了两步,拼命用手去抓喉咙,双眼发直,死鱼一样盯着辛格马车的后面。

凯文的目的他也明白,在两国之间仍对峙之时,他们想穿过战线几乎是不可能。相反,经过萨森之战后两国间形势发生了逆转,居于不利地位的佩斯必须以和谈来争取喘息时间,而取得优势的吉庞也不得不考虑到周围其他国家的虎视眈眈,防止出现反吉庞联盟。因此只需等两人伤势养好,便可以离开这里。

可佩斯现在的国王独眼龙查理,怎么看也不象是个肯大方的出钱赎回两个小兵的人物。历史是属于英雄和大人物们的,两个小兵在战场中一矢一石都足以要了他们性命。况且内忧外患之下的独眼龙查理,想来也没有空理会这样的小事吧。

“是什么事情,让这样坚强的一个男子变成了不怒之人?”辛格甩甩头,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似乎真的习惯于这二流吟游诗人兼征募军人的身份,开始对每个人的过去都怀有好奇心来。

凯文脸上没有怒意,仍旧是冰冷如铁。歌者调侃的话语,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大步在附近走了一趟,所见的,只是敌我双方的尸体,偶尔还有个别伤员在尸体中呻吟。

青筋立刻爬上了丹尼斯涨红了的脸,没有一个贵族能够忍受这种污辱,也没有一个骑士能在这种情况下不拔出他的剑。

“凯文,向我道歉,否则就准备接受我荣耀之剑!”丹尼斯一字一句地说。

“荣耀之剑?”

凯文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笑,但这笑比死神的微笑还让人觉得恐怖。丹尼斯向后退了几步,拔出刺剑,厉声问:“你道不道歉?”

凯文拔出了烈火危情,用剑回答了他的问题。在众人目光中,凯文人向前疾冲,烈火危情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刺向丹尼斯胸口,在丹尼斯本能地举起刺剑反击时,烈火危情又劈了下来,两柄剑撞击在一起。

单手剑与刺剑撞在一起,吃亏的当然是刺剑。丹尼斯脸色惨白地向后退了几步,手中只留下半截刺剑。

“这就是你的荣耀之剑。”凯文慢慢地说,“象你一样脆弱。”

胸脯不断起伏的丹尼斯盯着凯文手里的烈火危情,虽然还没有开锋,但很明显,这是一柄在战场中用于杀人的直正武器,而不是贵族决斗时用的徒有其表的武器。

“现在,我要宣布宰相安东尼奥大人给予我的第一项任务。”凯文转过身去,把背后留给了丹尼斯,面对着其他将领,“安东尼奥给我的第一项任务是找出将萨森之战中我军布防图出卖给吉庞的奸细……”

当他说到奸细这个词时,巧妙地将身体向右闪开,以一个普通人难以办到的转身摆腿,一脚踹中偷袭过来的丹尼斯小腹。受到沉痛打击的丹尼斯发出痛苦的呻吟,手中半截断剑落在了地上,抱住腹部蹲了下来。

“那个奸细,或者说那个叛徒,使得圣城征募军团绝大多数将士战死,他自己却躲在安全的地方数着带血腥的金币。各位,我在得到圣城征募军团长的任命书的同时,也收下了安东尼奥大人签署的绞刑命令书。如果我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个叛徒,我就会被当作叛徒处死。”

辛格盯着笔直地站在那里的凯文,今天的不怒者,与往日的不怒者果然有些不同。他今天说的话,比自己以往一周听他说的话还要多。他的话语证明他并不是个拙于言辞的人,相反,如果他脸上有丰富表情,眼中有生动的灵气,那么,他将是一个出色的演说者和鼓动家。

“又是一个陷阱……”辛格几乎用悲哀的眼光看着蹲在地上的丹尼斯,刚才凯文故意背对着他,让他将自己最后一缕遮羞布也扯了下来。从他自背后扑出的那一刻起,在这个圣城征募军团里,他将不再有任何支持者。这样的陷阱,在凯文夺取克利斯兰的马车时用过一次,现在,他再次用上了。

“不怒者绝不是因为心慈手软而饶了这个傻瓜的性命,他一定还有更恶毒的计谋在后面。”辛格再次把目光移向凯文,“这个人……我让他活着回佩斯,是不是我的最大错误?”

“除了辛格大队长,你们都可以出去了。为了防止奸细逃走,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营。”凯文缓缓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丹尼斯最后一眼怨毒的目光投在他脸上,却没有激起任何回应。

空空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凯文和辛格。一种阴沉沉的感觉罩在这个会议室里,辛格敏锐地感觉到,凯文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有说。

“阁下。”辛格用上了尊称,“留我下来还有什么吩咐?”

“我和你是拴在一条线上的。”凯文张开嘴,似乎是在喘息,但没有发出喘息的声音,“因此我们必须找出叛徒。”

“恐怕我无能为力。”辛格垂下了头,他不知道凯文那死鱼一般的眼睛看到了什么,他也不愿把自己的眼睛暴露在这死鱼眼之下。

“那个丹尼斯,他肯定会离开营房,去找他的叔叔哭诉。”凯文慢慢的说。

“是的,阁下。”

“而我开始说过,为了防止奸细逃走,禁止任何人外出。”

“是的,阁下。”辛格已经完全明白了,从开头到现在,不怒者的陷阱并不仅仅一个,而是几个陷阱连在一起。先激怒丹尼斯,再让他当众受辱,在说到有奸细时转身让他偷袭,最后还要让他无法忍受羞辱私自出营,把那个奸细的帽子自己戴上头去。一切都是凯文的设计,但丹尼斯却几乎是心甘情愿地按照凯文的设计去做。

“那么,你去盯住他,不要让他发现。”凯文嘴角抽动了一下,这套阴谋诡计,出自于圣骑士家嫡长子之手,也算是他对这个神圣的家族又一次背叛吧。

“你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的,我相应你。”凯文最后说。

“唉呀,这不是丹尼斯大队长阁下吗,请问您这么匆匆忙忙,是准备去哪儿?”

辛格做做出来的腔调,与他夸张的表情,同他身边老军人冈萨雷斯那各出自内心的错愕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反差。这看在丹尼斯眼中,更觉得是有意在讽刺自己。

“两个小时之前,你还只是我的一个小兵,现在,却敢在我面前神气了。”他愤怒地吼着:“让开!”

“让开?”辛格脸上的惊讶恰到好处,他侧过头去看老军人,“冈萨雷斯大队长,你认为呢?”

身为圣城征募军团资格最老的大队长,冈萨雷斯缺的仅仅是贵族的血统而已,但他的诚实与正直,在整个军团中都是首屈一指的。

“丹尼斯大队长,请告诉我们你这是去哪?”

“不用你多管,你也敢来管我吗?”老军人的好意,却没有被丹尼斯接受。就象辛格意料中的那样,有些人,是吃了多少次亏也学不乖的。

“可是凯文军团长已经说过,不得随意出营。”

老军人的固执激怒了丹尼斯:“不要给我提那个暴发户,那个贱民凭什么居于高位?”

他忘了一件事情,冈萨雷斯正是因为出身平民而迟迟得不到升迁。老军人的脸沉了下来:“那么,你把凯文军团长阁下的命令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无论你说什么,今天我都非要离开。”丹尼斯催促着马,身后的侍从也跟了上来。

“很好,军团长说过,谁不顾一切想离开,谁就是出卖了我们圣城征募军团的叛徒,现在这个叛徒已经找到了。”冈萨雷斯灰色的眉毛挤在一起,他看着那些侍从,“你们都是叛徒吗?”

侍从们大多是丹尼斯的亲信,他们的目光投向丹尼斯,丹尼斯纵马就要冲过去。辛格长长吹了声口哨,在他和冈萨雷斯身后,一队枪兵从草丛里爬起来。

“叛徒丹尼斯,你是自己丢下武器还是我去取你的性命?”老军人动了真怒,现在丹尼斯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不能让老军人相信他是无辜的了。

“我……我是贵族血统,我不是叛徒!”丹尼斯看着自己的侍从已经开始放下武器,冷漠地退到一边,他只有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的叔叔是王国司礼大臣,我是世袭贵族!”

“根据佩斯王国法律,所有叛国者的贵族身份无效。”辛格安静地说,他一点都不可怜这个被一步步逼进陷阱里的家伙,他心中在想的是布置这连环陷阱的那个人。

“让开,谁敢挡我!”最后的稻草也不能救命,丹尼斯只能孤注一掷,他知道如果落在凯文与辛格手里自己的下场,他还有最后的希望,那就是这些阻拦的人顾忌他的身份与叔叔,不敢真正下重手。

他心中最恨的,除了凯文就是眼前的辛格了,因此他的马笔直冲向辛格。在马撞上的一瞬,辛格飞了出去,在别人看来,似乎是被马撞倒的。冈萨雷斯拔出剑挥舞着砍向丹尼斯的马,嘴里大喊:“叛徒拒捕,格杀勿论,有我负责!”

在马背上的丹尼斯听到冈萨雷斯的呼声的同时,也看到伸向胸口的长枪。长枪把胸甲刺穿,将他挑了起来,他在空中手舞足蹈,用凄惨的声音喊着:“我是贵族……”但这加快了他的死亡,又有几支枪刺过来,他的声音被嘴里涌出的血块堵住,只能用怨恨的眼神看这世界最后一眼。

当盔甲被剥下后的丹尼斯被拖到凯文面前时,不怒者瞄了辛格一眼。

拦截丹尼斯的人是冈萨雷斯的部下,下令格杀勿论的是冈萨雷斯,而辛格,只是很无辜地耸耸肩:“我是去向冈萨雷斯大队长请教一些身为大队长应注意的问题,结果遇上了这件事。”

“这件事情与辛格大队长无关,完全是我的责任。”老军人的顽固与正直,让他在冷静以后仍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虽然他心里也有些疑惑,为什么辛格不去向别的大队长请教,而偏偏要向他学习,为什么辛格不学习别的,而偏偏要看看他是如何布置巡逻哨兵的。

“我明白了。”凯文没有再看尸体一眼。他挥手命令士兵把尸体拖出去,但过了一会又说:“把这具尸体挂在绞架上,让全军知道叛徒的下场。”

“我们没有找到他是叛徒的直接证据。”当尸体从他眼前消失后,他再次面对着冈萨雷斯,“但是我相信你,冈萨雷斯大队长。你判断丹尼斯是叛徒,那他一定是叛徒。”

冈萨雷斯垂下头,老军人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军团长此前只是一个队长,他或许有后台,否则不可能攀升得那么快。但他这样直截了当地支持自己,也就意味着他不把国王的宠臣,司礼大臣鲁宾放在眼里。他原本以为凯文会把自己捆起来送交司礼大臣的。

“为了表彰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捕获叛徒,我将请求任命你为圣城征募军军的副军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