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一新,是为a集团服务的心理杀手。几年来,叶秋薇一直在对a集团进行秘密调查,是集团的主要威胁之一。2011年9月12日,我确认了她的身份,却没有立即向袁主任进行汇报,而是出于对同类的好奇,在秦关的病房里和她见了面。正是因为我的鲁莽现身,叶秋薇才明白自己已经暴露,因而躲入了市精神病院。同时,那次见面,也使得我的心理发生了某种剧烈变化——我仍然无法记起变化的具体原因。随后,我进入了长达九个月的心理调整期,直到2012年6月才恢复过来。2012年7月16日,也就是八天前,我做足准备,在集团的安排下进入市精神病院,再次和叶秋薇进行了接触。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她的心理弱点,引导她死在病房里。

“干得太漂亮了。”他直接说道,“今天下午,李松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上吊了,医院已经开出了死亡证明。”

我笑着点点头,又问:“那关于这棵大树,您能不能透露一点具体细节呢?”

“关于这个人,我没必要瞒你,当然也瞒不住你。”袁主任看了我一眼,接着说,“此人是出了名的硬手腕,这些年在外省搞垮过不少人,今年年初突然调任过来,肯定也是要有一番作为的。他想有所作为,首当其冲的就是a集团。最近半年,集团动用了一切攻势,但此人软硬不吃,是铁了心要重铸省里的政商秩序。”

对潜意识来说,梦游是手段,进入卫生间、完成自我认知是最终目的。那么,在梦中阻止我进入卫生间的意象,自然就是阻碍我完成自我认知的象征——潜意识不仅知道我是x,而且知道是什么在阻碍我认识这一点。巧合的是,梦游进入卫生间的过程中,我恰好遇到了茶几的阻挡,潜意识便抓住机会,将阻碍自我认知的因素呈现在梦境中,这就是女孩阻挡我去路的隐意。

最后,我又因此衍生出第三种猜测:或许那个神秘的调查者,就是刘智普自己呢?虽然他是刘向东的亲生儿子,但人心毕竟是难以估量的。

可是,如果我真的是x,为什么我自己却一直不知道呢?疑问出现后的第二秒,我心中猛然一沉,想起一个遥远但并不陌生的名词:

我看着女孩的眼睛,心底产生了难以名状的深刻恐惧。我惊叫一声,猛然惊醒,身体失控地向右后方倒去,很快被几个柔软的物体稳稳接住。我喘了两口气,睁开眼,扭动脖子,发现接住我的是几只刺绣抱枕。

几秒之后,我打了个喷嚏,驾车驶入化工学院。我再次给领导打了电话,让他帮忙给学院领导通个气,方便我的调查。学院领导很快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有何贵干。谨慎起见,我没有直说刘智普的事,也没有指名跟他见面,而是提出找个有些资历的老师聊聊。十分钟后,我接到一位女老师打来的电话,在学院办公楼附近的操场和她碰了面。

“接着往下说。”她身体微微前倾,“根据推测,在研究报告的事上,刘向东很可能对a集团高层存在误导与欺瞒。如你所言,这既是他向上爬的高明手段,也是他的致命弱点。只要推测属实,我就可以以此为把柄,逼他说出于e厂的重要意义,甚至打探出与x有关的信息与线索。所以接下来的关键,就是证实关于刘向东的推测。”

我深吸了一口气,思路飞速运转,稍后替她总结道:“对祖母的恋母情结和实际发生的性行为是两码事,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将二者混为一谈,甚至把恋母情结寄托于性行为。途径与手段存在根本错误,自然无法得出他想要的结果。”我盯着她镜片上折射的诡异光亮,点点头说,“想要掌控他的心理,就要帮他区分清楚。”

“没错。”叶秋薇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接下来,就可以进入主题了。我再次把话题引向刘智普,方自立又义正言辞地对我劝诫一番。我用好奇的语气说,刘智普这个人还真怪,跟那么多女人交往过,在我面前却扭扭捏捏,像个刚长大的小男孩。方自立说,你别被他的外表骗了,装单纯就是他哄骗女人的手段。我笑道,看你这语气,好像你是个被他欺骗过的女人似的。方自立立即拍了拍大腿,说,我不是女人,但他玩弄过女老师我认识好几个呢。我表现出极大的好奇,让他给我讲讲这些女老师的事。”

“母亲。”我琢磨了一下,“很尊敬,但也因此显得很疏远,刘智普跟母亲的关系似乎并不亲密。”

8号楼是个公寓型的住宅建筑。在1218房,他们依然通过各种方法逼我偿还债务,我唯一能做的依然只有忍受。那些天里,我不止一次地想过死,但生的希望从未彻底破灭。为了方便我筹钱,拘禁者们没有没收我的手机。7月中旬的一个深夜,看守者都已睡着,我悄悄翻动手机,在通讯录中注意到一个不算陌生的名字:顾成杰。

今天的太阳真毒?我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自己昨晚真是醉得不轻。

“愤怒——”我想了许久,却不知该如何表达,“愤怒就是一种原始的情绪……”

虽然家中事务早已妥善解决,但想到这些,我心里还是一阵慌乱。我努力回想父母的模样,但最终只想起他们模糊的影子。

我说:“她还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呢。你是怎么回应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云灿霞赶紧关上门,下嘴唇微微上翻,喉咙里咕咚一声,似乎在强忍眼泪。看得出,她对丈夫有着很深的感情,不然也不会如此不离不弃了。

“然后我打开衣柜,取出一个药瓶。气哄哄地说,真他妈烦人,我下边本来就有病,让你这么一弄,这回估计更严重了。我告诉你啊,要是有了孩子,你不负责的话,我就去告你强奸,还说你上次偷我的裤头。”

“如果真是这样,他老婆肯定知道些什么。”叶秋薇顿了顿说,“第二天,我就雇侦探详细调查了他老婆的情况。王伟的前妻叫名徐洁,高中学历,跟王伟是高中同学。93年,在王伟父亲的安排下,徐洁进入市自来水公司工作,并在同年和王伟结婚,94年,两人生下女儿王铮,此后婚姻生活一切正常。99年7月,王伟遭到开除,8月初,徐洁就带女儿回到娘家,并在10月和王伟办理了离婚手续。2000年,徐洁又结过一次婚,但因为那个男人对王铮不好,所以再次选择了离婚。”

她想了想说:“有两页详细介绍了a集团,其他的,也多是a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和机构,其中就包括e厂。除此之外,还有几家零售企业,地产企业,以及三家医院。提到的行政单位很多,包括检察院、食药监局、纪委、卫计委、工商局、质监局、广电局等等。”

她继续讲述:“仅凭这一句,我就基本能确定此前的猜测了。一个‘外’字,足以证明他是电视台内部的人,至少在金库这件事上如此。而且,冻结反应的出现,以及说话时故意压低声音,都证明他感受到了突然的威胁,如果内部金库与他无关,这种威胁又从何而来?停住车以后,他缓了一会儿,表情严肃,目光呆滞,显然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正在考虑如何补救。为了进一步确认我的猜测,我必须让他亲口承认金库的存在,不能给他思考的机会,于是接着说,原来是真的啊,看来传媒的水也挺深,想想也是,能产生利益的地方,不出现利益才奇怪呢。我不知道他当时具体的心理过程,也许是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也许是被我最后一句话说服,总之他愣了片刻,整个人突然松弛下来,坦然地笑了笑,说是啊,现在这社会,没利益的地方都有人去挖掘,能出利益的地方,肯定也不会空着。”

“应该是压力。”她说,“在潜意识中,他人象征着社会与道德的约束。所以,当人们想要做一件不被社会或道德认可的事情时,就会过度注意他人的状态与反应。最典型的例子是,很多窃贼在下手前,都会不停地观察四周,尤其是有人的地方,有经验的便衣民警经常会因此注意到潜在的犯罪嫌疑人。”

“老张?!”

我说:“不能更同意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

我想要做记录,却不知从何下笔,便试探着问:“也就是说,你通过这种方式,引导她出现被控制的感受?”

“怎么做?”

“这句话本身没那么大的作用。但是,在创伤记忆突然浮现的那一刻,却能够干扰她的本能反应。”叶秋薇说,“二十分钟后,她的车离那几块新柏油大概还有半公里远。我当时有点慌,颤抖着拿起电话,拨出了她的号码,同时让司机减慢车速。那时候,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可是很快,想象过无数次的场面就真实发生了。电话拨出去不到三秒,舒晴的车就突然减速,猛地冲进右侧的货车道,整个右侧车身,瞬间就被相邻的大货车压平了。”

“按理来说,在那种情况下,他做那样的动作,真的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她举起右手,伸开手掌对着我,说:“手是最为敏感的肢体之一,所以也能表现最复杂的心理。他拍我的肩膀时,并没有完全伸开手掌,而是下意识地蜷缩着。”

“这——”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程序上,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什么是“意识”和“无意识”?

“连生活都缺少照料,又有谁会关注兄妹俩的心理发育呢?”叶秋薇摘下眼镜,瞳孔中散发出令人无法抗拒的光,“冯瑜性子直爽,从不在儿女面前避讳家里的财务状况。从懂事起,兄妹俩就一直活在高度的危机感之中。年幼的他们需要关怀和鼓励,但父母在家时,不仅无法给他们安全感,反倒时常因为生意与生活的挫折大发脾气,把孩子当成理所当然的出气筒。安全感的极度缺失,使兄妹俩变得自卑、敏感、不会表达感情。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心灵依靠,除了彼此,别无他人。”

我终于压抑不住情感,在一声哽咽后失声痛哭。我把头抵在玻璃墙上,期盼叶秋薇继续讲下去。

“长兄如父,更何况,明溪从小受到的照料,大半都来自哥哥。”叶秋薇的声音从墙内坚定不移地传出,“从心理发育的层面而言,哥哥在她心中就是父亲。明溪从小就对哥哥充满依赖与崇拜,进入性蕾期、认识到男女差别后,她更是对哥哥充满了好奇与爱恋——特殊的成长经历与环境,使得她出现了特殊的恋父情结:恋兄。对哥哥的爱恋无人察觉,加上哥哥年幼、没有配偶,明溪的恋兄情结因而没能受到及时遏制,母亲和外婆的冷漠,也使她没能及时出现对女性长辈的仿同。六七岁的时候,明溪就深深地爱上了哥哥,甚至在日记里写道想要嫁给哥哥——谁又会当真呢?”

我紧紧捂住脸,继续宣泄情感,已经毫无抵抗之力。

叶秋薇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哎——性蕾期的女孩渴望嫁给父亲,是恋父情结再正常不过的表现。可是,如果恋父情结没能得到自然遏制,恋父情结就会扎根生长,成为女孩心理的一部分。明溪对哥哥的爱恋与日剧曾,十三岁那年,明溪的乳房开始明显发育,而且有了例假,潜意识中的性欲望破土而出,使她从功能上成了真正的女人。她对哥哥的爱恋,也逐渐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对她而言,已经到了真正‘嫁给’哥哥的那一天了。”

我痛苦地抓着头发。

“与此同时,张一新的心理也并不健全。”叶秋薇接着说,“虽然不用挣钱,但照顾妹妹,还是让他从小就体验到了生活的劳苦。他充满责任感,但毕竟是孩子,十分渴望父母的照料,求之不得,潜意识里也就有了对父母的恨。这种恨意,使他无法对母亲产生爱恋,性蕾期的心理性欲,便理所当然地施加到了妹妹身上。但,父亲对他来说毕竟是威严的,何况他自己在妹妹面前也像个父亲,所以,他成功熬过了性蕾期,逐渐忘却了对妹妹的爱。中学时代,他喜欢上一个女孩,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那个女孩的潜意识原因,就是因为她的长相、气质和明溪颇为相似。女孩的出现,使得潜伏已久的恋妹情结再次出现,张一新把这种情结寄托在喜欢的女孩身上,因而并未有异常表现。”

我深吸了一口气,想起老婆,但她的身影,很快又被明溪的笑容取代。

“严重畸形的心理活动一直酝酿着,直到1998年才彻底爆发。”叶秋薇深吸了一口气,“1998年夏天,张一新19岁,刚刚结束了高考。父母越来越忙,脾气也越来越差,他依然履行着照顾妹妹的责任。此时,明溪也考上了高中,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父母虽然债台高筑,但日常生活的开销并不拮据。为了奖励儿女的学业成绩,他们给了兄妹俩没人一小笔钱。张一新用这笔钱给妹妹买了一件衣服,一条波西米亚风的百褶裙。妹妹很喜欢,当着哥哥的面换了衣服。张一新或许是从妹妹身上看见了喜欢的女孩的影子,又或许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爱的女人一直都是妹妹。总之,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他抱住妹妹,妹妹或许并不抵触。从小积蓄的情感爆发,兄妹两人,难以克制地发生了性关系。”

我放下双手,盯着叶秋薇裙摆上的褶皱与碎花,思绪不由地回到了1998年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