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拦住向恂面前质问,护主心切。向恂还是一贯地面无表情,“像你说的,她是公主,谁敢给她气受?”

向恂酒量不行,但婚宴场面上有几杯酒不得不喝,也可以说是被逼着喝的,辛辣呛人的感觉就更是不好受。防备的向恂留了戒心,于是还保持着清醒,只不过酒入喉,刺激的是胃,向恂肚子里连一点垫底的都没有,渐渐泛起绞痛。

洪世昌卷起皇榜,让虎子先下去,知道洪欣是明知故问,也就更加心疼起来,“小妹,我和你都亲眼看见了,还会有错吗?就算她不再是泾国太子,她也是大原三驸马,不会回到慕容恂的时候了。”

风尘仆仆地来,负手被绑,但从不偏不倚的站姿上,不难看出一丝傲气。宛茗知道她的自信,却从未看过她的冷傲,桀骜不驯的犟劲和敌意与宛茗熟悉的谦卑温和大不一样。是她变了,还是这才是真实的她?她是应该恨的,恨这把她的一切都掠夺的异国他乡,那么也会包括这个国家尊贵无比的三公主吧?

皇后哭得没了力气,虚弱的身体还不能承受这么大的情绪,明宁大师点了皇后的穴道,让其昏睡过去。蒋川无言地看着明宁大师,蒋川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明宁大师都很清楚。

“皇上,臣以为质子的人选非泾国太子向恂不可。向恂为泾国贤德皇后嫡出,二皇子向愐则是偏妃所生。向恂文采武略样样精通,更自小被尊为天定圣主,深受百姓爱戴,而向愐不学无术,吃喝嫖赌,谋朝篡位,不忠不孝,为天下唾弃。两相对比,太子向恂在泾国百姓心中堪乎完美。此人若振臂一呼,恕臣直言,追随尽忠之人定是不计其数,必成我朝大患。与其如此,倒不如给向恂委以高官,即可使泾国百姓意识到大原对泾国的统治,又能适当打消泾国百姓对向恂的崇拜和对向恂的过度期待。”

“嘭!”

“六月初五,红庙,我一定会去!”如果我还活着的话……这个前提,慕容恂只能放在心里,犹豫了一会,慕容恂不能逃避一个可能,“如果我没守约,你就把我忘了吧!”

“可我不是不相干的人。”

“什么意思?要我家小姐三个月之后,也就是六月初五再出……出来和你见面?”

知府大人兴师动众地来,自找了台阶下,别有用心地留下儿子驻守6家,美其名曰调查纵火偷窃案,然后扬长而去。客人留给6家兄弟去招待,慕容恂和上官宛不约而同地想要离开大厅,或去凉亭,或往后院,只要不在那好色小人眼前。

“少爷,如果上官小姐愿意,您是不是得先书信一封回去?”

“嫂嫂,嫂嫂。”

“没事?”这下换洪世昌拦在洪欣面前,“没事的话,外面天都黑了,你拎个大灯笼要上哪去?”

“你说承斌和慕容兄弟啊”,洪世昌灌下几口茶才解了渴,“谁让他们都争着要那只红色的,不然像我,没拿到蓝色的,青的也很好么,人就是要会变通,而且能眼疾手快……”

“我大哥的好,我当然知道,我告诉你我大哥和大嫂的事,不是为了听你夸奖我大哥”,6承云全然不似提起往事时的温柔,站到慕容恂面前,“我是要和你说,如果你不喜欢上官姐姐,就赶紧把误会解释清楚,不然妨碍我大哥追求幸福,亏我大哥还把你当好兄弟,跟你一见如故,对你那么好。”

洪欣一筷子戳中洪世昌面前的菜肴,“大哥,你再不吃饭,这红烧肘子就是我的了,你可要想好。”

说来也奇怪,换成上官宛,慕容恂并不是一点抗拒的动作都没有,只是上官宛能在慕容恂抬手来挡之前就牵制住慕容恂,用固执来应对慕容恂的任性。闹腾到现在,慕容恂已经没有多大的力气,迷怔的眼神夹杂了不悦看向上官宛,然后又轻轻阖上,终于是不闹了。

“不是!”小舞和洪欣异口同声地先替上官宛回答了6承云,小舞的立场还可以理解,洪欣的反应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引来了众人的侧目。

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被扶出,轻移莲步,最终挑了一端在手里,握紧的手在微微颤抖。6承海相信慕容恂,和薛凯同时做完选择,结果不言而明。比起得到薛家财富的支持,柳州知府当然更为保住了头上的乌纱帽而高兴,一时之间,皆大欢喜。

“6公子,一生幸福,真的能如此草率儿戏吗?”

蒋川很快就回来了,除了慕容恂吩咐的两串冰糖葫芦外,还有一把伞。慕容恂没管那把伞的作用,接过两串糖葫芦,孩子看见了,立马有点不专心,不过还是完整地坚持奏完了一童谣,然后有点局促地看着慕容恂。

“小人马上去吩咐,马上去。”

大汉转身不耐烦地看着慕容恂,“你小子想怎样,别得理不饶人啊!”

“哪里是谣言?”小舞故作惊讶,藏不住笑意,“尚书任柏水大人为了公主才参加的大考,才中的状元,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尚书大人才高八斗,满腹治国谋略,心怀天下百姓,皇上不就是这样说的么,对尚书大人也很满意,皇上的暗示,公主是明白的吧,是不是因为害羞才以散心为借口逃出了宫?”

“两年前的春天。”

任柏水要去看看的话到嘴边没说,换了话题问,“驸马呢?”

“驸马好像吃坏了肚子,一直往茅厕跑,公主的命令在,属下就没派人跟着驸马。”

“行了,下去吧。”

向恂怎么样,任柏水不会管,更没有兴趣去管,他关心的只有宛茗,只要向恂离宛茗远远的,只要保得宛茗的周全。

小小驿馆困不住向恂,如果向恂改变了主意,这是离开最好的机会。复国可以再找其他办法,主要是能够脱离和宛茗的这段莫名其妙的婚姻,可是当驿馆里侍卫的闲谈听在心里,向恂才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洒脱。

“真无聊,你说我们有必要守着她么,要是我,当不了太子还能当驸马,赶我走也不走哇。”

“你知道什么,拿自由换来的荣华富贵,你想要,人家就不一定了,更何况是灭国的代价,简直是耻辱啊!”

“有没有这么有骨气啊?我可听说了,她当日在朝堂见了公主,看都看呆了,试问哪个男人见了三公主会不动心的?我不觉得她有那么凡脱俗!”

“那你又知不知道皇上因为驸马拒绝这门婚事而龙颜大怒的事?少年得志,人家有什么样的抱负,我们哪能知道?”

“哎,你是哪边的啊,替他们可惜什么?是我们公主受委屈才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公主乐意嫁给那小子呢,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辈子幸福,要我说,不如杀了那什么太子了事。”

“杀了一个,还有下一个。听说逃亡的向愐已经抓到了,这个走了,少不了是那个来继续这段政治婚姻。那向愐可处处不如现在的驸马爷,从模样到性情,说不准哪个是大火坑。”

“唉,我看那驸马对公主也不咋的,你说贵为公主又怎样呢?我看任大人倒很是对公主上心,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谁人不知道任大人会是驸马?听说皇上都是恩准的,全给搅和了……”

“事已至此,少说两句吧。”

如果对方不是化身为上官宛的宛茗,如果是彼此都身不由己的陌生人,向恂心里或许没那么介怀,但如果被安排和宛茗联姻的换作其他人,换了角度,假设性地想过之后,向恂并没有解脱的轻松感,反而不可避免地生出一分庆幸,把向恂的心堵得沉甸甸的。

“和我在一起,她的命运不会有任何的不同和改变,我还奢求什么,真是自恃甚高,庸人自扰。”

自嘲过后,抬头看看走到的地方,向恂愣住了,眼前分明是红庙。不知不觉中的漫步,向恂也想问问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蚕氏夫妇的姻缘铺依旧,只是不知道又是否有年轻人得到了庇佑。不需要多加辨别,两位老人家已经认出向恂,和蔼地笑道,“三个多月过去了,换老身问公子,现在如何?”

向恂站在姻缘铺前,看过竹筒纸签,往日画面似在昨日生,清晰刻骨,不免让向恂苦笑道,“只不过浮华梦一场,终有清醒的一刻。”

想来是没料到向恂会这样说,同时看出了向恂有心事,蚕氏夫妇对望一眼说道,“公子既然来此,就是有心,又何必把话说绝?”

向恂摇头,掏出之前缘此得到的姻缘石,“老人家,我的姻缘不同寻常,纵是这福气喜气满满的姻缘铺也化解不了,我不作强求了,还是让给真正的有缘人吧。”

老妇人推着向恂要交还姻缘石的手,“公子莫说傻话,缘分若是到了,任谁也推却不了。人当往前看,没有守着过去的道理。公子听老身一言,不妨去祈愿树下说出心愿,人怀着希望而活总是好的。”

一番鼓舞的话促使向恂本不坚定的心又动摇了,站在垂满红色许愿布条的树下,向恂抬头,看得出神,为这满树的希望与幸福,让人羡慕。

旧地重游,宛茗远远地看见姻缘铺前恩爱如故的蚕氏夫妇,有些惆怅的情绪略微得到了缓解。不忍打扰,宛茗没有从姻缘铺前走过,而是转身去了后院,据说那里有一棵灵验的祈愿树,家宅时运,婚媒嫁娶,可保心想事成。宛茗并不贪心,困扰在她心头的,只有一个人,也只为那个人而来。。

宛茗执笔站于西边的红桌前,千言万语竟拼凑不出完整的一句心愿,可能宛茗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从何写起。宛茗想给向恂所有祝福,但是最终都需要人为地去努力争取和完成。宛茗会尽力,也愿得到上天的庇佑。

写好的心愿握在手里,宛茗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诚心祈福之后睁开眼睛,用力把心愿抛向了最高的树枝。

一道弧线画出,属于宛茗的愿望绕在了上面,红布垂落,随风飘扬。

“又有一个心愿被接受了”,向恂看着,弯了嘴角,“人活着要有希望,给人们寄托的这棵大树才是真的功德无量。”

向恂的指尖抚上斑驳了岁月痕迹的树身,喃喃自语,“等我也像你一样心怀宽广的时候,或许就能够承载希望,承诺幸福了吧?”

在树下看了一会,宛茗回神,留恋地再望一眼,向着北边走了。

向恂收回手,舒口气,侧身往南。

一条路,两个方向,宛茗和向恂,背对而行,在她们初次相遇的地方,最终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