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驸马爷挑起喜帕,与公主共饮合欢酒。”

“我没有”,虎子有些冤枉地指着洪世昌手里的布告,“皇榜上都写着,就怕你们不信,我都给揭下来了,现在这个消息,京城里是人尽皆知的。”

当天夜晚,宛茗自御书房回到雨茗宫,立于窗前,几声叹息,堵了满心的纷忧,一夜无眠。

明宁大师哽咽着,心意并没有改变。

前半句,任柏水听得明白,后面没理解透彻,直至看到大原皇帝落笔的“质子驸马”四个大字。

“这条路何其艰难,需要隐忍和承担的都太多,恂儿,你的人生可能就因为你这一个决定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知道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你先跟为师离开!”

平淡如水的声音,激起了慕容恂心里层层波浪,让慕容恂恨不得就这样带着上官宛,远走天涯,但是慕容恂不可以,先国后家,慕容恂的儿女情长也需要安定和平。

突然的嘈杂,洪世昌看过去,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对着卖艺唱曲的小姑娘动手动脚,邻座的江湖人士看不过去,双方生了口角。

得知儿子从6家庄回府,杨丘平立刻把他叫到了书房,要一番盘问的阵势。

上官宛低头侧身,试图避开那道无礼的目光。小舞一脸鄙视地护在上官宛身边,恨不得自己能像洪世昌那样魁梧,好挡住上官宛不被小人觊觎。6承斌也注意到了,不动声色地走近,却快不过一把挡住上官宛侧颜的折扇,慕容恂站在上官宛身后,手腕轻摇,扇出徐徐凉风,轻撩上官宛耳畔的细,“这屋里人多,倒不如外头凉爽。”

“这您要去问,问了才能知道。”

6承云非但不感激慕容恂,仍是怒目而视,一脸敌意,“那你为什么还把它抓回来?它要走,我就让它走了,谁要你在这当好人?”

洪欣说得理直气壮,绕开洪世昌走了,一会过后,洪世昌都没反应过来,“说得也是……不对啊,慕容兄弟丢东西,你,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你不是应该巴不得她找不到吗?”

6承海和洪世昌都开始返回,演变成慕容恂和6承斌一对一的状况下,蒋川更不好上前。

面对慕容恂似非而是的回答,6承云一瞬间惊讶之后还未反驳,慕容恂展开折扇,从6承云身边错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既是你大哥不能错过的,也是我不想轻易放手之人,依你这个小媒婆看来,这又该如何是好?”

片刻的尴尬,6承云忍不住出声打破僵局,“上官姐姐又没说什么,洪大哥,你干什么自言自语地解释,让人误会。我说得对不对,上官姐姐?”

不约而同的安静,慕容恂和上官宛聚集了众人的目光,蒋川和小舞单纯许多,只是担心各自的主子,其他人或许就各有一番想法在心里。上官宛顾不上,睡得正香的慕容恂更不可能去考虑那许多。

“很没意思,是不是?”6承云看看灯火辉映的周围,问着有些心不在焉的上官宛,“上官姐姐,你在担心那位慕容公子吗?”

不管慕容恂的证明成与不成,老奸巨猾的知府都有退路,达不到帮助知府小姐和6家公子的最终目的,只有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用他们想出来的办法促成这段姻缘才能最好地服众。所以上官宛才在慕容恂信心满满地要证明陈举人那个方法是错误的时候那么着急,转而提示慕容恂,一起将计就计,对付荒唐的人不能讲道理,那就也用荒唐的办法。

“少爷,您要做什么?”

孩子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小手拿过红彤彤圆滚滚的糖葫芦,小声却清晰地对慕容恂说了谢谢,慕容恂笑着接受孩子的道谢之后把注意放在竹音台上,耐不住好奇的心情,征询着小主人的同意,“我能试试吗?”

“哪个兔崽子说爷爷呼噜声震天了?!”

大汉愣住看了看周围,喝茶吃饭的客人都害怕得跑光了,留下的空桌子甚多,大汉不禁大笑,“这法子倒好,呃,慕容兄弟,多谢你的提醒。掌柜,上酒上菜,把你这四海客栈的招牌都端上来,不枉爷爷来这一趟,快些,兄弟们都饿了。”

上官宛偏头看向小舞,“为何?”

“双生了一对儿女,合家幸福。”

向恂捡了小儿丢下的武器,“不用了,这点伤,死不了。如果想要我的命,你们皇帝根本都不需要动弹弓这么费劲。”

夜深人静时,云淡风轻,除了巡查侍卫的脚步,整个皇宫寂静无声。

宛茗侧身看了软塌上的人,暗夜里,宛茗并看不清,但没有一点动静的向恂似乎是睡着了。宛茗掀开身上的薄被,下床举着火烛放在向恂身旁的圆凳上,借着火光俯身去看向恂脸上的伤。痕迹不深,还有血色附在上面,自然愈合需要些时日,可启程回泾的路上风沙难免,放任着不管唯恐小伤变大伤。

拿出一个青瓷瓶和一扁平圆盒,宛茗半蹲着,先把瓷瓶里的褐色粉末倒在向恂脸上的伤口处,然后揭开盒盖,右手无名指指腹在白色乳膏上沾了两圈,轻轻贴住向恂伤口揉着,小心翼翼,就怕弄疼弄醒向恂。

一样的方式,向恂掌心的伤得到了同样的照顾,可能是用了力的缘故,手上扎得明显更深,若是坐马车还好,要是向恂坚持骑马,粗糙的缰绳肯定会磨破伤口。宛茗回身去枕下取出丝巾,盖住伤口,系在了向恂手心里。

触景生情,不禁让宛茗想到分别的那个雨天,看着向恂熟睡的脸,在睡梦中仍是绷着嘴角,一股倔劲。上药的时候不觉得,此时看着,宛茗想要触碰却有了顾虑,向恂不轻松的睡脸也使得宛茗心事沉重。

静静地看了一会,穿得单薄,宛茗感受到了凉意,帮向恂拉好被子,起身收好药瓶药盒,熄烛躺回了床上。

向恂轻启眼眸,悄然叹息,动了动经过宛茗包扎的手,睁着眼睛,再也睡不着了。

大原王朝历史性的辉煌一刻需要长治久安来稳固,宛茗和向恂的婚姻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新君新政。

大原皇帝接受了赴泾众臣的跪拜,三公主宛茗跪别了原帝,在文武百官的恭送中踏上了前往泾省的马车。

向恂骑马随行在侧,从囚犯到驸马,身份不同,待遇自然不同,就算向恂坚持没穿原朝的驸马官服,整齐得体的简单穿着已经能衬出向恂的气度,低调又不失风范。

一旁的任柏水看了,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说起来,驸马爷也算衣锦还乡呢!”

满是嘲讽的语气,引得宛茗掀开幕帘来看。向恂扫了任柏水一眼,“有本事,你们再把我绑回去!”

任柏水挑了向恂的痛处下手,向恂说破了任柏水的狐假虎威,任柏水赔了夫人又折兵,面上无光,算是向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宛茗没太在意向恂和任柏水的对话,她看着的是向恂拉住缰绳的手,宛茗亲手系上的丝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白布,绑得潦草。

放下幕帘,宛茗低了头,心中怅然,藏也藏不住的失落,躲在了这豪华马车里。

车内车外,俨然不相融的两个世界,物是人非,在必经之路上,柳州的城门显得突兀而刺眼。曾经抱着踏春赏景的兴致而来,和似梦似幻的一幕幕邂逅,浅笑,莞尔,转身,追随,管了闲事,巧妙相助,醉了,可又有几分是因为酒,几分是因为她?以为找着了天命,踟蹰慌乱,还是不能否认心意,否决心动。不言而明地相约,几乎坚信彼此会有幸福的以后。可惜诺言树立在不得已的谎言之上,可恨谎言的影响举足轻重,一经戳穿,所有的存在轰然倒塌。

向恂在城门前不经意地勒了缰绳,使马儿慢下来,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努力去伪装,却还是会在这样没有防备的时候透过一个举动泄露隐藏的深刻。只一瞬,向恂的脸色又恢复如常。

“启禀公主,天色已晚,不妨在柳州留宿一晚,明早再赶路。”

听见报,小舞撩开帘子,真真切切的柳州风貌了,“公主……”

宛茗自然也看见了,留意过向恂的表情,平淡如水,宛茗没有兀自别扭的道理,“宋将军,就依你所言。”

领命的将军随即传令下去,不过宛茗有言在先,不想见柳州知府,让其不必来叨扰拜见。

在驿馆摆过晚膳,夜幕降临,没有随意行走自由的向恂待在宛茗的房间,看着搁在案台上的书呆。宛茗也捧了本书坐在圆桌边读,不时有翻书的声音,神情专注。

小舞分别给二人端了茶,看出了向恂的神游在外,回到宛茗身旁,看见宛茗在看诸如人体经脉穴位之类枯燥的文稿,提议道,“公主驸马,听说柳州城的夜景很美,既然来了,不如去看看?”

小舞是一片好意,可向恂的反应宛茗不猜便知。

“比起金枝玉叶的安全,转瞬即逝的美景何足挂齿,我担不起这个责任,不便同行。”

向恂说完,起身就走,小舞的气急败坏和忿忿不平统统看不到,可是毫无疑问会被门口的侍卫拦住。

“驸马爷,你在柳州人生地不熟,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谁说我要出去了?”向恂不恼反问,盯着侍卫不明所以的脸,“我要去如厕,是不是也不行?”

“这……”两个一板正经的侍卫为难地看了看宛茗的眼色,宛茗点了头才放向恂走。

那些动作,向恂不是没有看到,只是把在意换成冷漠,一样的都是不满,身后的宛茗又能说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