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没说完,但是她的话已经很明确了,她一点也不在乎一个宗家,一个宗妇的位置。她有药方,娘家有药店,他们离开宗家。一家四口也能过得很好,但是在座的,她就不确定了。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门又被敲开了,敲门的是顾义,顾义去库上领了罚之后,性子变得沉稳多了。不过,在绮罗看来,这不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培养对手还是培植一个助手,不论对手还是助手,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不是瞧不起他,而是真的知道。他不是对手。

祖母看着他,好半天说,“那你能像你父亲一样,一肩挑两头吗?”

顾姑姑本就是那一点就着的主,直接就带着女儿冲了进来,然后顾二叔夫妇本着“拉架”的好意,把柳大夫拉了进来,而顾义就是被叫进来做证的。

“听到没,原本你没事的,结果你非挑出事来,这罚,你领不领得?”顾老爷一点也没觉得媳妇说错了,冷冷的盯着侄子。

所以此时,她是能理解程槐的。但是她却不能听他的。但看程槐这样,不让他拿点药回去,他肯定不肯走。于是她也没法,想想还是把那瓶护心丸给了程槐,但只说,“这药很贵,若是受了内伤,马上吞了能保命,别乱用。”

当然,他们夫妇还有一个共识是,在他们没有满意之前,三个儿子都不能独挡一面,因为他们不仅代表他们自己的命,还有跟随他们同袍兄弟的命。

后来果然。顾老爷偷偷的跟老太太说,“宜兰是不错,漂亮、利索。不过,她不喜欢药铺。妹妹一直想把她养成大家闺秀。结果,现在她是万分瞧不起咱们家药铺的。”

顾太太是今天看了儿子的信,心里倒是有些怪怪的。丈夫和儿子每年都出去。他们也会报平安,每次丈夫和儿子回来都说挺好的、很顺利,她也就觉得外头他们过得很好。刚刚看信时,丈夫就会笑。说那店还真的三十年如一日,什么碗的缺口。还有院里的马槽,半夜里马嘶驴叫,那叫一个吵啊……

然后她就盯着那株断肠草看。这是长在山上崖壁之上,不是京城没有,而是京城的崖壁是皇家管理,那里的东西不许人采的。不过是巨毒,她有一段时间倒是用过极多,只是顾仁把这个挖出来给自己做什么?顾仁不会是想着让自己在家里种这个吧?

“也累了一天了,快去歇着,本就还没全好,不用心思太重,这些事。总是一点点的学起来,一点也不比练功容易。”太君笑着轻轻的拍拍儿子的脸。之前的小圆脸,现在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指导骨头了。

结果。那个程安随便找了一个椅子就坐下了。绮罗有点无奈,因为他是官,自己是民,她还真不能坐在主人位。只能老实的坐在他的下。

“你身子还没好,这回就算了吧。过几年,再有大仗,我一定让你爹带你。”太君拉了一下丈夫,柔声的对儿子说道。

“大哥!”顾二叔猛的一摔筷子。

绮罗现在对顾太太倒是刮目相看了,这老太太,听到二叔可能能自己儿子不利,却一点也不惊慌,而是很淡定的参与着分析,可见这位真不是平常人,所以做不做宗妇,看来不是她做不做得了,而是她想不想做的问题了。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顾二叔隐约猜到了一点,但不太敢相信,眼睛微眯了一下,等着绮罗把话说下去。

顾老爷脸黑了,他知道老二父子做的事,不过平时就算了,反正只要知道收敛,他只当给他们私房钱,但是这回玩大了,这是不可容忍的。

绮罗对顾二叔笑了一下,伸手把手上的单子撕成了碎片,没有单子,这批货连门口都出不了,而兵部根本就不会接受,谁送来的我都收,当兵部是菜园门吗。

老太太死后,交到了顾老爷手中,他改变了一些东西,比如每年都是由宗家拿钱给旁枝过年,然后分钱分物,但顾老爷那一年,除了做这些之外,另拿出一笔钱来,给宗族添了宗田。并且写进了宗族的族规之中,无论是谁做宗主,每年至少要为宗族添一百亩祭田,祭田除了用于祖宗的祭祀之外,还可用于接济宗族成员。

中午顾仁可是喝了点酒的,就算是绮罗给他煮了解酒的茶,却也挡不住那点余威的,绮罗直接就被他抱起,放到了榻上。后来连打顾仁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伏在他的怀中低喘着。顾仁喜欢这时的绮罗,不知道为何,好像只有这时,他觉得绮罗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也就那么想想,本来弄出来就是针对……平民的。痛就痛点,但止血的效果极好,关键时,是能救命的。兵部又不是傻子,本来就要进货,我们便宜一倍,他们自然要全向我们订。”绮罗笑了笑,倒不觉得这个有什么可说的,对她来说,兵部的事反而比顾家人的心思好猜。

“行了,新媳妇管那么多做什么,你老实的呆着,不出错,等我回就成了。”顾仁一摆手,茶已经喝完了,轻轻的放下碗。绮罗刚递出帕子,结果顾仁已经用袖子擦了嘴。绮罗这回真的无语了,想装看不到都不成了。只能歪着脑袋看着他,他忙接过帕子胡乱的擦了一下嘴巴,看看绮罗,想想,又用帕子擦了一下袖子,绮罗噗的笑了,本来屋里气氛挺好的,他们夫妇其实还是挺需要时间来接触的,在卧室里,实在不是聊天的好地方。这儿,借着铺子的事,倒是相互了解一下,不过,这种温馨时刻,还是被人打破了。

“其实运多少药材和运多少药粉没什么区别,只看大家是不是有心人了,公公何不准备一些密法,就算主要药材曝光,但是没有公公的密法,还是没成成药的。”绮罗这个倒是能说说了。她其实一直觉得凡事自己做的方法很可怕,不如把大部分的药材曝光,费力的事由下头人做,他们是主家,他们只要掌握核心的技术即可。当然,就算不是核心技术,只要让人知道你们有核心技术就成了。

“没有这个规矩,若是能提前下签,就谁都能做供奉了。”顾老爷摇头,说白了,能给兵部做供奉,就是长春堂够大,实力够强。若是能下单出药,就真的谁都能做的了。

太君就说过,程老公爷曾经不满秦老爷子,认为他有伤天和。但太君轻叹了一声,其实战后清点,秦家的伤亡之数是少于程家的。所以说为帅者,狠不见得不慈,而慈何尝不是狠。

绮罗低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能说她不知道吗?她害怕吗?想了半天,抬头看了顾仁一眼,他并没打算放过她一般。还是认真的注视着她,让她不能回避。

“不传给媳妇,难不成传给他们不成?”顾太太冷笑了一声,她不是宗妇,但是她分得清里外,媳妇怎么说也是自己人,真把方子传给二房,他们大房只怕真的连水都喝不上了。

“如果我二十岁时还生不出孩子,师兄就休了我吧!”绮罗脑中又闪过无数念头之后,抬头看着顾仁的眼睛说道。

如果说,她当时没死,过一段,程安的妻子儿女真的承欢膝下,只怕最终,太君还是会承认他们,最后还是会觉得自己碍眼的吧?因为程安是她的儿子,程安的子女是他的孙子孙女,那才是真的程家人。因为自己死了,死在太君的怀中,十八年的点滴,让太君永远会觉得自己才是最好的那个儿媳,她用她的生命,终结了那位在程家安身的可能。

“当然,如果不止一个孩子,那么对长子之外的孩子们,实在不公平。”绮罗没顾仁想得那么多,成亲,自然是要生孩子的,她其实对顾仁的感情,此时还停留在感激之上,但因为程安的背叛,她此时真的想要有自己的孩子,也许只有血缘不会背叛了。所以,此时对绮罗来说,她得为她的孩子们做个打算。

“二叔此言差亦,若公婆不在,侄媳妇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二叔当然可行长辈之责,教训晚辈。不过,此时公婆在坐,二叔身为客人,公婆尚在用饭,二叔是公婆之晚辈,却失仪于前,是否行为不俭?侄媳不才,却也是名媒正娶回来的宗妇,虽说辈份尚浅,身份却也仅次于宗孙,纵是宗主,对于宗妇,也有一定的尊重,宗妇提醒二叔注意餐时礼仪,可否错了?”绮罗淡淡的说了长长的一段话。

“出去吃饭了,只怕岳父他们巴望着呢!”顾仁无奈了,觉得真没什么好说的了,自己娶了一个聪明过头的丫头,然后想想,好在是自己家的媳妇儿。

“早一点是多早?怎么不多睡一会?”顾仁表示有些亲昵的撒娇意味了,男人可能都有一点,他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和妻子可以更亲密一点,明明他们已经很亲密了。

“这么累?”顾仁看妻子这样,又觉得好笑起来,刚刚的不快这下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妻子跟他一样,对那东西一点好感也没有。于是现在可以拿她的疲惫打起趣来。

她的礼仪是经过千锤百练出来的,送人时,她便是那么规矩的站着,身前倾三度,膝上略略弯起,充分表达了她晚辈之礼。但也足以表明,作为顾氏家族的宗妇,她高于顾二婶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