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成药的作坊,看着杂乱无章,但是在绮罗的眼中,却处处透着顾义的才干,正是这样,她不禁再看了丈夫一眼,一个在她看来,其实没什么用的作坊,在他的手中,弄成这样,所以才是让顾仁担心的地方吗?

“所以我其实就是个精神的象征?”她每天坐在这儿,表示宗家有人,有大事人家才会来,但是,大事时,顾老爷自然也来了,所以她其实也真没什么事可作的。既然没事,却还要让她把这儿改成她喜欢的样子,然后,在顾仁不在时,她要坚守在这儿,这个倒是挺有趣的。

“爹去午睡了?”看时辰,是老爷子休息的时候。

顾老爷和顾仁都是生意人,他们之前以为绮罗报价是为了让兵部有还价的空间,没想到,她是以止血散来稳住时间不够的劣势。

绮罗没问过他具体时间,她不太敢问,但是此时问,还真不是为了她舍不得丈夫,而是这个时间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而在座的除了顾二叔显得有些不满之外,其它人也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显然他们习惯了。之前顾老太太在生之前,就能顾老爷也得坐在下,这种会议是老太太坐中间给大家训话的,这就是宗妇的地位。

“私房钱,都归你了。”顾仁说得理所当然。

“等媳妇有了孩子,再参与为好。”绮罗看了顾仁一眼,坦然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绮罗一怔,配药的意思她明白,就是自己在小院里,把药材比例兑好,磨成细粉,让人看不出有什么。然后再拿到作坊去做成药丸,上柜。仁心堂不做成药,主要也是费不起这工夫,长春堂那么大,天天这么配,主家还不得累死?这也是每天下午,老爷子一定要休息的原因,那么多药,配起来是挺累人的。

进了屋,终于安静了,回门其实也是要摆宴的,不过呢请的都是自己家的近亲,段大夫和段大娘连远亲都没两个,所以关了门,也就他们一家子了,虽说是准备了各种好吃的,不过,纵是如此,其实也冷清了些。

“还有一件事,如果我不停的做出新药,那么这些药也归家族吗?”绮罗想到另一件事上。顾家传承了上百年,能成为一个宗族,其实就表示,这不是一个小人家了。想想,当宗家一家,就这么麻烦,算上各房旁枝,那么就不是一个小数了。为什么非要保密药方,其实也就是因为这个,家族人多,如果每一代宗家都偏向自己人,一代代分下来,那么旁枝又如何生存,一个家族就面临着败落。

内管家顾甲家的忙站了出来,“回少夫人的话,早餐一般都是流牌,总有一两日是少爷不太爱吃的,也有一两日是老爷、夫人不太爱吃的。”

长春堂也有止血散,但是先不谈功效,就是价格就相差好几倍,所以她的新止血散赔送来了,段鼎当初就说,只怕老的止血散就没人要了。毕竟容易受伤的人,贵族只占少数。那种贵的,买的毕竟只会是少数。于是绮罗昨天赔送了,过不了多少日子,长春堂老牌的止血散就得下架。基本上,这个在长春堂的药品数量上,并没有突显优势,但是利润上却突显了,她给了婆家利润,更重要的是,人家可以从止血散上觉得长春堂的药品都不贵,于是对他们来说,慢慢的长春堂就成一个良心的药房,这是很重要的。这就是她要的结果,至于其它的什么,之前为这个药,付出了多少劳动之类的,她就懒得过问了。

第二天一早,顾仁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软玉温香,抬起眼,正好绮罗已经进来了,跟昨天一般,她还是一身正装,当然已经不再是昨天那身大红的,不过今天是一身嫩绿。倒是更衬她的年龄,显得很美。

“已经说算了,还修补什么?”绮罗淡淡的笑了一下,去铺床,其实榻上都铺好了,她不过是给自己找点事做罢了。

但顾太太就顾仁一个儿子,于是她自然也就只一个儿媳妇,她之前有老太太,日子过得憋屈,然后等老太太死了,顾二婶,顾姑姑又常挤兑她,日子继续憋屈,好容易有了媳妇,今天算是她过得最解气的一天,自然看媳妇,哪看哪好,拉着绮罗就聊上了。反正顾太太也不用绮罗回应,她就是找个人放心的说话罢了,说是教她怎么管家,其实,就是牢骚,表明自己在顾家的二十年里,日子有多么的憋屈……

绮罗弓身送他们出门,这是儿媳妇的礼仪。

等宜兰生了,到了五岁也和所有顾家的女人一样,开始做药,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绮罗一问,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就算顾姑姑要做,但是柳宜兰真的用不着。主要是,他是时候该让他们知道,这里姓顾,不姓柳。

“三十颗,我知道你是会做的。”顾老爷和段鼎可是师兄弟,没事也爱去找段鼎聊天的,段鼎不当着家人夸女儿,但是私下没少跟师兄炫耀,自家的女儿有多么能干,顾老爷完全一点也不担心,三十颗药丸能造成媳妇的困扰。

转向姑姑姑父那边,顾姑姑显然不打算给她好脸了,受了礼,也只是干笑了一下,“侄媳妇果然好手段,多会哄人啊。”

怎么说呢,她在程家,因为是程安用生命逼迫着家人接受的,但她的出身实在太低,于是对于太君,对于卢氏来说,人家根本就不会挑,你跟一个完全没有可比性的人,挑什么?慢慢教罢了。但若是段家是小官出身,你看太君和卢氏会不会有好脸,因为要求是同的。所以,反而当年她在程家更好过关,因为没要求。然后等她成了寡妇,人家对她也就更没什么要求了,想走,我们再赔你一付嫁妆,不想走,我们会好好养着你,反正也不差你那口饭。

后来她伺候太君,太君没事指点她一下,当然这些都是潜移默化的,她不知不觉改变了。而现在她带来的丫头们也是她训练的,走路一点风都没有,安静的收拾着屋子,完全不会让顾仁觉得有一丝不适感。当然昨天的喜娘也进来了,她手上拿着个锦盒,她来收榻上的那块白巾的。

这对顾仁来说,这就够了,足够鼓励他进行下一步了,不过总的来说,他其实还是个愣小子,有了鼓励,他就真的不客气了,于是绮罗觉得,她犯了个大错,就是也许,她该慢点摇头,或者说,自己不该光研究止血药,而是应该研究止痛药。

他认命的擦了一下耳朵后头,看看妻子,再擦了两下,顺便把耳朵都一并擦了,妻子总算不看他了,他没来得及松口气。结果小妻子又拿了洗脸架下的大铜盆,费力的倒上热水,兑了一点凉水,试了一下水温,顺手也不知道从哪弄掏出来的药丸扔进去,化开了,示意他可以洗了。

榻前小几上的酒菜,实际就是为了就交杯酒的。总不能干喝不是,多么聪明的中国人啊,于是由此衍生了一系列的吉祥菜,反正喝了酒,再喂新人再吃几口吉祥菜,说上一系列的吉祥话,由此掩饰了喝交杯的险恶用心。

果然,顾仁轻拉了她一下,示意她抬头,她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却不能不给顾仁的。调试了一下心情,慢慢的抬头。多少年跟随太君应酬,脸上想挂个温婉的笑容,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她早就可以一面笑着迎人,一面心里早在十万八千里外,却也不让任何人看出来的本事了。

程安也没出来,看看,程喜、程乐对她使了一个眼色,表明一切还在失控中。卢氏心里叹息了一声,也不敢露,老实的给公婆请了安,便安静的站在边上,一声不吭。

不过弟弟不在,他觉得有点担心,赶忙起身往段家赶,段家铺子已经关了,门口贴着‘东主有喜’的红纸。而跳上他们常站的那棵树上,后院里也是乱成一团。而新娘子已经上好妆,呆呆的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程平想想,这女孩怎么成亲也没一点喜色?

然后呢,他看着她其实还跟在自己的院里一样,除了晒药、切药、磨药,做药之外,她好像就只会和段大夫对着一种药材,专心的讨论着什么,她很认真的听着。他呆呆的看着绮罗的脸,脑子空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