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引起山神怒的源头……”秦管事躲着我的目光,支支吾吾。

元灵不甚明白地抓抓头,唉声叹气地转回头,“小姐说的话,元灵越来越不明白了。”

无暇欣赏府中景致,由小厮领着来到了一个叫朝夕阁的院落。一进门我才明白‘廖家小姐’有多爱读书,屋内布置得简单明了,除了必要的家具摆设,靠北的墙边有一面及房高的梨木书架,上面排着满满的各式书籍。难怪当初我买那些风俗杂书时元灵连看都没看,原来早已习以为常。小厮通报左夫人来时,我刚从浴房出来,头湿漉漉地散在身后,精神倒是恢复了几分,手里握着陌展给我的小布包,摩搓了下我没有打开直接收回怀中,“请左夫人稍侯片刻,我马上到。”

“不用了,我想跟小姐说说话。”陌展的手在我手中动了动,忽然道,“小姐,你受伤了吗?”

“展儿病了,葬礼办好后就病倒了……其实都怪我,是我太大意,大夫说她的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过了好半天他才开口,克制的声音止不住地轻颤,“晚上的药没人给她熬,怎么办……大夫说不能停,我却困在了这里,展儿该怎么办……”他轻轻喘了口气,轻如蝉翼却像一块闷石砸在了胸口,压抑沉重找不到出口。

“你别管我,先顾着自己。”推开他的手,我摸了摸脚下的地面,还好,不是泥软的土地而是坚硬的石块,至少短时期内我们还算安全。悉悉索索地碎响中,对面的人似乎站了起来,“你在这儿,我去找找刘大姐。”

手中的酒盏说大不大谈小也不小,前世的酒量还算可以,我掂量了下点点头:“自然,理应按规矩来。”

“那,劳烦管家帮在下通报一声。”收回眼,我恭声道。左府居于闹市旁的街道巷中,虽取得一方宁静但也有不少路过行人,我大大方方地立在左府前,身上穿的是鲜艳的霞色锦袍,头特意干净地全部束起,务必保证路过的人都能看得到我看得清我。俏爹爹的信提醒了我,左府说不定有了悔婚之意,从左小公子邀我去酬天仪式开始,再到路公子的出现,最后传出的那些流言,这些很可能都是左府刻意的安排,目的无非是找个退婚的借口。不然以着左小公子的骄傲,以着左浅裳爱弟的程度,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任流言愈传愈凶。我暗恼于心,就算还不清楚廖家的危机也能料想再被左家退婚对廖家的商誉影响会有多大。

陌展冰凉的小手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腕,如同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沙哑的喉咙磨出凄厉的低喊,“哥哥……哥哥这样比杀了我还难受,小姐,我求求你,哥哥的头……呜呜……怎么能这样呜……”低低隐忍的呜咽比啕嚎大哭带着更强烈的痛,更加无可比拟的苦……

“没有,看日头辰时三刻还没到。”元灵抬头看了看天,回道。

“念大夫怎么来了?”元灵擦擦眼角笑出的晶莹,迎了过去。

左浅裳愣了会儿恍然失笑,她拍了下手,“是我疏忽了,来人,上菜。”

清冷潮湿的寒风吹冷了热的脑袋,我深深吸了口气,瞧见侧角的矮屋中陌展蹲坐的小身影,她似有察觉地抬起头,一见我立刻展开笑颜朝我招招手,脚步顿了顿,我慢慢走了过去。

念尘奇怪地扫了一圈屋内,视线落在陌展身上,“原来是来了客人。”陌展愣愣地看着念尘,盯着他手中的药包动也不动。

“小姐,药好了。”元灵端着热好的药递到我面前。

“这么严重……”左小姐挑眉看了眼我,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唇:“如是在下岂不是要自说自话,到底是多严重的伤风能让人口不能言?左某恰好懂点医术,不如让我帮廖小姐看看?”

“这是我的本分。”念大夫走近了几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怀中的瓷壶。

咽了咽嗓子,不适应地看着柔如风柳的廖老爷忽然间地横眉竖目,脑中极快地转了转点头,眨眨眼道:“爹爹平日里那般疼我,我当然不会认为爹爹真要伤我。”

“可老爷吩咐过……”元灵欲言又止地瞄了一眼我,高举的胳膊讪讪地放了下来。

我睨了她一眼,掀唇亦笑地无比亲昵:“彼此彼此,鑫小姐也让我见识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商人。”光是知道缘由还不够,一句‘难以心安’便想套出采石场以绝后患的法子。

“既然能知道原因,冉儿肯定也有了对策。”左夫人脸上化开了笑,笑眯眯地看着我,分外慈祥可亲。

“对策不是没有,只是我还没有完全想好。”我皱起眉揉了揉眉间,“家中还有一些事急待我处理,不如等我有时间慢慢拟好再送来,毕竟这是容不得半点马虎的事。”

肩膀上的手还没撤,鑫涵神采飞扬地朝我挤挤眼,大气道:“既然廖小姐肯出手帮采石场,廖家以后有什么事也是采石场的事,若是需要帮忙的话,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左夫人脸色遽变,上前的身子停在半空,缓缓地又收了回去。我们到时围场的工人们已经聊成一团,事情解决地太过容易,隐隐地我总觉得有所遗漏。一旁的鑫涵一改肃容,笑容满面踏春似地昂阔步。

神思一紧,电石火花间,‘我们从商之人虽比不上读书人的满腹经纶,但大抵也不会不通理,更不会犯了错事就往一个人身上推。’初时听没有在意,现在一想鑫涵一开始就没觉得是陌宸的错,采石场也不是第一次生山体滑坡,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鑫涵虽知错不在陌宸,可因不知这错从何咎起又从何解决,才会为安众心找个名堂抓了陌宸,那么我的出现对她真的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冉儿,我想和你谈谈。”左夫人不着痕迹地踱到我身边,低语道。

我停下脚,周围的家主们随着心情极好的鑫涵继续往前走,“夫人请说。”心中猜到几分,我不露声色地回道。

“白管事传来的话是冉儿的意思吗?”左夫人左右看了看,谨慎地问道。

我点点头,“夫人也知公子对我无意,强扭的瓜不甜,我不想再做为难他人之事。”

“不行,这事儿你做不了主儿。”左夫人态度忽变强硬,“你爹爹还未回来,你的决定若是没和他商量,一切就不作数。若是再有变数,日后我家轩儿该如何自处?”

“夫人如果担心这个,我可以……”还未说完,左夫人拉着我的手,打起了亲情牌:“冉儿,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你的品性我一清二楚,轩儿交给你我才放心。婚约之事本就是父母之言,轩儿只是暂时闹闹情绪,你也别为着几句话心存芥蒂。今天你和我说的事,我就当没听过。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改日我带着轩儿再去看你。”

“小姐,左夫人和你说什么了?”元灵一直候在不远处,见左夫人离开立刻窜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她说”睨了眼求知欲旺盛的元灵,我严肃道:“她说好好休息,会有美人送上门。”

元灵干瞪眼一脸茫然,巴巴地望着我。“好了,怎么没见刘大姐他们?”说话的功夫视线已经溜过了一圈,却没有见到木板车和那身素袍。

“刘大姐听说了……陌展的事儿,说是要去看看。”元灵的音量不自觉地压低,“陌公子刚刚推着刘大姐去的。”

我愣了下,才道:“采石场放人了?”

“小姐,陌公子去了卞夏村旁的祭灵山。”宛白走了过来,“属下已经派人跟过去暗中打点。”

“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脑中空茫茫地不知所思,心头有种怅然若失地微妙感。

“小姐,属下问过陌公子附近的邻居,这几天陌公子一直没出门,今天一早才开了门去了趟村头的棺材铺,亲手入殓了他的妹妹。”宛白看了眼我复又低下头,“采石场的人去了卞夏村后,村民们现在也在传关于陌公子的流言,似乎要有所行动……”

“先回去,”想了想,我对宛白道,“你再多派些人过去,随时给我消息。”

“小姐,你不去看……”元灵蹙起眉,看了眼宛白后咬紧唇。

“若想让小展儿心安,我现在就不能去。”我叹了口气,“宛白,今天辛苦你了。”

宛白抬起头,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提起唇角道:“应是属下多谢小姐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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