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哪怕一桌酒席要花一千两,来往的大亨们依然络绎不绝。

八仙船是妓院。上妓院来,除了找女人,还有什么别的目的么?

大厅里灯火辉煌,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成坛的美酒。

连城璧执意站在江边昔日拴船绳索的槐树之下。他怔怔凝视江面,整个人都似呆怔。

连城璧微拢了眉,摇了摇头:“你我一起回去。”

周志刚温和一笑。

酒香不断,甚至有了愈浓厚的趋势。已有人忍不住握了握拳,仿佛想上去抢酒来喝。

哪怕知道萧十一郎是中了毒,风四娘是中了春药,连城璧依然无法看淡。

萧十一郎已无力反驳。

他顿了顿,继续道:“一年之前冰冰骗过我们眼睛私逃,我们便开始追踪冰冰消息。”

地室中的布置居然很华丽,还有张很大,很舒适,铺着绣花被的床。

他试着张口,艰难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已经……”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苦涩。

今日行踪败露,连城璧既已来了,那两位老人一定也来了。

此刻他看着风四娘,心思却已飘到了连城璧身上。

连城璧这一席话,倒是触动了围观之人的心,纷纷附和。但他们只能听懂字面意思,又如何及萧十一郎,听得懂连城璧话中之话?

所以晚间西湖边,最不缺的就是人。走入“外”的人,自然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泰阿站在他身边,一如既往凝视着他,目光却带了些许忧虑。

他便先行沐浴,待沐浴完,萧十一郎依旧没有回来。他叹了口气,缓缓睡去。

成亲?!

他迫不及待伸手道:“你我击掌为盟,一言为定!”

连城璧的怀抱,他喜欢之人的怀抱。

但他心中波涛起伏,全然没有任何感觉。半晌,他才缓缓转身,失魂落魄般一步步离开。

彼时尚是姑苏秋日,银杏叶落满地。而他站在姑苏城墙之上,看那一场轰动江湖的婚礼,十里红妆映染天幕,甚至刺目得叫他连眼眶都红了。

连城璧敛眸一笑。

然而在此之前,他看中的对手,却已有了致命弱点。

强烈的恐惧占满他的心里,他猛然转身想要逃走,又被萧十一郎一脚踹倒在地。

但这醋劲又不能过大——因为太大的醋劲,总会赶跑情人的。

连城璧将手中茶杯放下:“本少要沐浴。”

小公子怕得要死,沈璧君却想死了。

天又开始下雪了。漫天彻地的纯白,几乎要掩盖掉世间全部的肮脏罪恶。

连城璧向沈老太君行了礼,便直起身,状似要聆听老太君说话。

夕阳落来下去,整个天都迅黑了起来。

甚至比之天幕星子,都更明亮。

他说道这里,便住口不说了。他原先只不过是镖局中的一个趟子手,能爬上今日的地位,并不容易。所以他平日一向小心翼翼,很少开口,惟恐多言贾祸,惹祸上身。

连城璧看着少年,目光温和:“近来我不在,沈家之事你却做的很好,影三。”

今夜之前,连城璧其实并不知晓,原来愈是清亮的眸子染上欲-望,愈是震慑心魂的美。

西天月华幽静,除了风吹过的声音,天地万籁俱寂。

萧十一郎沉默半晌,忽然觉得他不应该沉默,便扯出一个笑容:“……我拭目以待。”

那般冗长美丽的梦。

就好像有人把连城璧记忆里有关于他的东西拭去了。然所有皆留着,唯独擦去了这一些,又叫他情何以堪!

也许他疯了……萧十一郎这样想。

沈璧君脸如火烧。

这个人到底是坏人还是好人呢?沈璧君忍不住想。他虽然很冷淡,却看不出任何的恶意。

因为他凭着这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凭着这一己之力救出了沈老太君。

赵无极此名极有深意。赵氏自古多俊杰,造父参驾八骏,武灵王胡服骑射……无极两字又包罗万象,或曰太极阴阳从其生。

“哦?”

而那个人,也许是无瑕公子连城璧……也许不是。

他们明明不是来喝茶的,甚至带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偏偏却要表现出他们是来喝茶的坦然。概因先着急的人必须是连城璧。

刀到底是不是萧十一郎偷的,不重要;人到底是不是萧十一郎杀的,亦不重要。

萧十一郎敛眉淡道:“是,萧某不懂。”他顿了顿,又道:“萧某又如何会懂呢?”

海灵子、屠啸天双眼陡然一亮:“不错不错,正是他!只是我们老眼昏花,差点就忘记了!”

那青衫人身材并不高,看起来只是个很文弱的青衫人。死气沉沉的脸上全无表情;但目光闪动间却很灵活,显然是带了极精巧的人皮面具。

赵无极垂下了头。

因为这世间最快乐的事情,岂非又是与亲人、爱人一同平平安安地过每一个节?

他忽然想起了他的曾经。

很多年前,他其实还有十名兄弟的。但自那时候起,他就是孑然一身。

因为他前面已有十人。而十又岂非是最圆满的数字,何必再出现十一?

可惜不久,他们都死了。

然后他才遇到了风四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