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玩偶山庄,其实不过是他一时心血来潮所作。但二十多年来,从无一人能破此局。他心中虽然快意,却日渐遗憾。

他看着雷雨,眼神淡漠。他淡淡说,声音也很淡漠:“你我便三招定胜负。”

萧十一郎死死闭着嘴不说话。

他将目光转向别处。

小公子看了看一旁厉刚尸体,走过去踹了他一脚:“这种人渣确实也该死。我本来想为夫人割下他的头来的,可是夫人自己已扎了他这么多下,我也就不多此一举了。”

连城璧脸上没有了笑,只是淡道:“是。”

总管已去请连城璧进来了,沈璧君心中期待,几乎是坐立难安。

他大约二十五六岁模样,正是年轻人最有干劲的时候。但他并不烤火,更不参与聊天,反是静静坐在客栈一隅,自饮自酌。

萧十一郎笑了起来:“除了这一个多月,从前我一直不在你身边。你难道也一直不睡么?”

他果然不愧是“稳如泰山”。待连城璧将人送到门口了,他才沉着声道:“厉兄且慢走一步。”

连城璧自然认得,这是他的马车。

连城璧已有妻子。

一如当年他想要做的事情连城璧阻止不了,而连城璧想要做的事情,他不会阻止,同样也是阻止不了。

萧十一郎听着木桶之中鱼儿戏水声,笑道:“你再多钓几条上来,我的晚饭便毋须愁了。”

他心下一惊,猛然推开门。却见连城璧懒洋洋靠在桶壁上,闭着眼像是睡着。

这两日多来他一直重复这般动作,却从无一次是这般心如死灰。

他毫不迟疑拔出了剑,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亦随之跃了下去!

萧十一郎一笑。但他黑亮的眼睛却没有笑:“没错。”

三秋农忙已过,田野之中尽是来不及搬运焚烧的草垛。此时沈璧君便睡在干稻草之上,虽然不及她的床,却比睡地上要好的太多。

可连城璧心情半点不变,和他走进来之前一样,恍若方才杀人的根本不是他。

小公子看到这场景,哪里还能不明白?她悠然给自己倒了杯茶,浅呡一口润润已然干燥的唇瓣,而后又恢复一惯的从容:“屠大侠,本公子有个问题要问你。”

连城璧又道:“璧君的容貌虽未被毁,但她这般娇嫩的美人,却要面对风餐露宿与他人戏弄,这也许还不如毁她容貌。”

萧十一郎默默垂眼。

连城璧准备启程回无垢山庄,已是五日之后。

连城璧闻之一怔。

萧十一郎永远是萧十一郎。萧十一郎永远孤独孑然,永远是局外人。

小公子叹道:“你们真该跟着我多学学才是。”

他已不是第一次握连城璧的手。记忆里他的手干燥微凉,如今在夜风吹拂下,却是温热。他愣愣瞧着连城璧的动作,尚来不及说些什么,面色又是一变。他反手握住连城的手,高高跃起,一闪便没入树林之中。

因为他是萧十一郎!

夜色已深了。

来人顿了半晌,面色青红。

泰阿道:“没错。一把可以逐鹿中原的刀!”

沈璧君曾幻想过无数次生活,到头来却现,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已是足够背负起一切的男人。

无论是看过多少次,院中仆人还是一如既往,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连城璧都能完美接过话茬,将他堵回去。

连城璧终于收回目光,淡淡瞥了他一眼。

连城璧挑眉:“嗯?”

只是……不知萧十一郎是局中人,抑或搅局者。

以他的眼力,自然是瞧见梯上端着一碗热粥的萧十一郎。他心下一惊,眼中却是半点不显。他只是冷冷一笑,讽刺道:“何时四娘口中那个呆子,竟也会这般关心于他人?”

他的目光温和宁静,淡漠雅极,却仿佛在看葬礼上的某具尸体。

云层层散开,露出久违的阳光。福建的冬日其实阳光充足,像昨夜一样的暴雨,鲜少瞧见。

萧十一郎闭了闭眼,觉得有义务撇清自己与连城璧的关系。

五鬼老大哈哈一笑:“好!好一个狂妄的无瑕公子!”他笑声豁然止住,眼神陡然凌厉万分:“如今你只身一人,我们倒要看看,你如何闯出去!”

然而之于天下人而言,却大抵不过只是个减缓无聊的话题罢了。

一脚踏出的瞬间,连城璧不着痕迹回头。

之于沈璧君,老太君自然了解!她太过心软,太过温婉。而连城璧的年纪,恰是最为叛逆的时刻,却又与世上太多少年不同,他克制力极佳,又极有主见!这样的人,她如何猜测?她又如何舍得让璧君远走姑苏?

萧十一郎的声音已消失在夜色之中,悲怆仿若依然在耳边低喃。

柳色青大怒之前,厉刚已明白了风四娘意图,冷哼一声道:“风四娘,你莫要胡说!连兄怎会罔顾我等交情!分明是连兄早已察觉了你的身份,才留了一个心眼!”

柳色青皱眉大怒。然而在他怒气作之前,女子已起身转身准备离去:“看来我已没有必要在呆下去了。”

厉刚道:“劳烦陈老板,不过我们还要等两个人。”

无垢山庄坐落在姑苏城偏南方。不知是否因南方光线充足,气温稍暖,这无垢山庄的叶子,大多未落。

连城璧脸上已失去了笑。他死死握住萧十一郎的手,静默不语。

朱衣老人将目光放到连城璧身上,淡淡道:“所以,你不要妄想对抗他。”

绿袍老人不再说话,但他凝视连城璧,双目极冷,竟电闪一般凌厉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