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连城璧也不得不感叹,赵无极果真是有毅力!

樱草花尚未落尽,却已是漫天的白。

他好像听到萧十一郎应了一句,又仿佛没有。不过他是否应了,其实不无所谓。

泰阿抱着账本前来寻找连城璧时,他正靠在书房软塌上看窗外雪落。

连城璧不置可否挑眉轻笑,斩钉截铁吐出一字:“是。”

修长完美的手撑着桌面,如此寻常的动作,却也是雅致之极。他说:“可本少却从未说过,中的是‘寸断’。”

小二紧了紧布袍子,默默退后三步,大声道:“这位客官……”

飞大夫说不出话了。他只能叹一句:“你和风四娘虽然是好友,可这作风也差太多了。”

人生处处充满了意外,于是他认识无瑕公子,也是一个意外。

连城璧毫不在意他话语中的冷意,只是拂袖甩去袖上水珠:“你家。”

原先苍老的面容一变,成了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站在五步开外,抱胸冷笑。茶铺中人有人仓皇而逃,留下四人,皆看着连城璧冷笑。

沈老太君试探道:“那,你打算何时成家?”

有人用花来比拟美人,但花哪有她这样动人?有人会说她像“图画中人”,但又有哪支画笔能画出她的风韵?

是以沈老太君如此埋怨之时,连城璧依然笑而不语。

连城璧还是笑:“再喝便要醉了。”

厉刚面色变幻莫测,如今却已换上了微笑。如今风四娘与他们一样动不了,而连城璧胜券在握。一直出馊主意的是柳色青,不是他。所以他不会有事。

那女子终于来了。她略施粉黛,容颜清丽漂亮,她的步子不紧不慢,像是随门开的那一阵秋风款款而来,宛若步步生莲。

可三日已过,如今离大明湖畔的沈家只剩两日路程,风四娘却依然一筹莫展。

她尚在洋洋自得,一个银杏果子便砸到她头上,以着最为直接粗鲁的方法将她唤醒,毫不怜香惜玉。

成亲之后,三年来日子平静如水。

沈璧君曾幻想过无数次生活,到头来却现,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抑或其实,什么都变了。

连她自己都变了,变得适应如今的生活,一如适应沈家。

而连城璧待她很好。

无论是什么,只要她开口,连城璧便会为她寻来,博她一笑。甚至有时随心所欲的一个想法,连城璧亦会竭尽全力为她做好。

想来哪怕是天幕星子,连城璧都会想尽办法,为她摘下来。

你应该觉得幸福。

清晨对镜梳妆,她这般对自己说。她容貌日复一日的美丽,性子日复一日的温婉。

她却骗不了自己的眼睛。

雨停了,夜色褪淡。

她静静站在台上,看这暗夜下的优雅山庄。她沾了一身夜露,甚至浑身僵冷,亦不无所谓。

待到天边晨光揭露,她才移动了身子。一点一点,缓缓走入院子里。

凉风习习,院中一片死寂。灯已燃尽灯芯,四下昏惑暗淡。

她的夫君系着披风,安然饮茶。

依然是修长笔挺的背影,夜色里却氤氲开不可名状的孤寂落寞。

沈璧君是聪明的女子。便就此顿了脚步,不去打扰他。

她听明安说,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要请一个人喝酒。可那人,已经许久未来了。

那人不来,他便一直等。

从日落西山,等到晨曦微露。

从略有希翼,等到满心失望。

她的夫君,一直是优雅高贵、意气风。唯有这一夜,她瞧见了他的疲惫倦怠。

那一瞬间,沈璧君心下几乎是不可言说地动容。

她们曾经相识,却早错过了他的少年。当结为连理,连城璧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男人,并非如她一般身处深闺,而是早早在他的生命里渐行渐远。

他们之间已相隔了整整一条长河。

他给她想要的关心,给她想要的尊重。可她想要他的信任,想要他将他当成唯一的爱人。

但这亦成了念想。

她闭了闭眼,美眸之中一片哀戚。

夜风吹得她浑身僵硬。她尝试着挪动脚步。脚边银杏落叶,出破碎的轻声。

连城璧豁然回眸。

她死死盯着他的眸。见他从柔亮,至于黯淡。

连城璧起身。

他走到沈璧君身边,握了她的手,冰冷不堪。他便将人揽入怀里,眼中露出些许柔和:“夜尚未央,你怎么出来了?”

沈璧君依偎着他,掩下心中凄楚,柔柔问道:“夫君呢,怎么不睡?”

她听得怀抱着她的男人叹了口气:“我在等他。”

沈璧君道:“她来了么?”

连城璧轻笑:“他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