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抬头仰望天边明月,淡淡说了一句:“你来了。”
因为人越多,越喧哗,他便越觉得寂寞。
萧十一郎已经睁开眼,抬眸去看他。他的目光沉凝,覆着连城璧数不出的复杂纠结与悲哀:“你是否瞒过我什么?”
飞大夫心跳疯乱,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那人恍若未闻。
萧十一郎微微一笑。他下意识用余光看了连城璧一眼,见他依然是如青竹一般静立于自己身边,潇洒写意犹如谪仙,便缓缓接下去道:“概因萧某还有狂妄的资本。”
室内一盆炭火,满世安宁。
萧十一郎嗤笑一声:“荒山野岭哪来热水?连少莫不是以为这是无垢山庄?”
连城璧转眸,将目光放到茶铺老板身上。
连城璧微微一笑:“是。”
她的美丽是任何人也无法形容的。
可连城璧又不是花匠。要他养太过娇嫩的花,麻烦了。
连城璧喝了三碗酒,就停手不喝了。萧十一郎喝了几碗,也停下动作瞧着他。
连城璧!只是默念这一名字,便要叫人陡生咬牙切齿的厌恶!
他见连城璧面色一如既往从容,略安了心。但一想到有女人要来,便觉浑身不自在,只好埋头吃东西。
所以她决定要会一会连城璧。
而她之所以是女妖怪,也是因为她喜欢这个称呼。
因为连城璧较之去年,内敛些许。
他如今依然是雅致,可却不若昔年那般引人注目。然他一出声,世人皆要为之吸引。
内敛,抑或成熟。
翌日连城璧给老太君请了安,正要去见沈璧君,便见得前方佳人缓缓走近。
无论是看过多少次,院中仆人还是一如既往,屏住了呼吸。
漫天彻地的静。
唯有前方有佳人,款款而至。
沈璧君如今十六岁了。
十六岁,如花盛开的年纪。
然而沈璧君,却比花更美。
她的眼波清澈柔和,宛如春日和风中的流水。她眉目温柔娴雅,黑光亮柔软。她不像是真实存在,可世上又有哪支画笔,能画出她的分毫风韵?
这世间美人无数,风情万种,却哪有人,能及沈璧君半点风采?
昔日一个风四娘,便引柳色青争风吃醋,冲动至欲征服。然而沈璧君,却并非那种女人。
因为无论什么样的男人看见她,都会情不自禁忘记了一切。
只能醉心于她的美。
现在,她便在众人痴迷呆愣中,慢慢朝着连城璧走来。
她的步子并不大,走得亦不快。但世人都会觉得,她脚下那一步,才是世上最完美,最恰当的距离。
连城璧微笑得体。
一年前见她,便已叫天下人无法遗忘,经年再见,更再美了一分。
连他都不得不承认,沈璧君在他见过的人里,已是独一无二的美。
这份美,随着沈璧君年长,愈然。
而这天下第一美人,将却会是他的妻。
沈璧君已走到连城璧面前。她明眸皓齿,刹那微笑,竟连天边落雪都要暂缓一分:“连公子睡得可好?”
连城璧微笑颔。
沈璧君又道:“雪已经小了,公子可有雅兴,与璧君共煮一杯清茶赏寒梅?”
连城璧欣然同意。
他自然而然接过身后婢女手中的伞,替沈璧君撑着。
沈璧君站在他身边,心中半时动容,半是温暖。
大抵即便将来时过境迁,抑或沧海桑田,她也许再也忘不了这样一个雪天里,还有一个男人为他撑了一把伞。
概因她一直是坚强独立。
从无任何人,让她倚靠。
一年前沈老太君当众宣布两人婚事,世人看来连城璧与沈璧君便已是夫妻。
因为在世人看来,无论家世地位、容貌抑或气质,两人皆是绝配。
谁都是这般认为。
包括沈璧君。
沈园的梅花已经开了。虽并未开完全,倒也依稀可见全开时的繁盛。花瓣色彩已并入漫天白雪,香味却悠远流长。
梅亭里,仆人都站的远远。
四下安静。
雪落之音很轻,偶尔才有话语打破这宁静。多是说些书中所见趣事,而后无需多言,会心一笑便可。
沈璧君习惯这种安静。
她日复一日静坐在这种安静里,看沈家之外天下喧哗。她会莞尔一笑,抑会黛眉微蹙,尽态极妍。
然而今日,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