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淡道:“热水。”

确实是好茶。想不到这荒山野岭,竟然还能喝到新鲜的毛尖。

沈老太君不动声色松了口气:“城壁啊,你如今,也已有十八岁了!”

沈璧君娇嗔了一句,沈老太君笑着命人去请了。

花,谁都喜欢看。

倘若连城璧愿意,他可以给天下一种错觉,仿佛他与任何一人皆是知己,距离无限贴近。但倘若他不愿意,即便触手可及。他也是那高高在上的神,双眸冰冷没有分毫怜悯。

若不是连城璧,他何至于被风四娘耍!若不是连城璧,他何至于如此丢脸!若不是连城璧,何至于他们都被耍了,只有他一人清明!

所以柳色青既清醒,又控制不住心底**,要天下看看他们以为的无瑕公子,也不过只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除了珍稀之物,风四娘更喜欢那一种挑战与刺激。从无瑕公子手中骗到要送给天下第一美人的东西,这刺激本身无疑已远远过那一套针的价值。

譬如她清楚知道男人最爱什么,又譬如她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人生处处充满了意外,于是他认识无瑕公子,也是一个意外。

意外啊……

倒是格外有意思的两个字。

他咀嚼着这两字,便微微一笑。他的长相很是平常,然概因他的笑,陡增三分出色。

连城璧。

他念着的这三个字,不是无瑕公子。

无瑕公子是高高在上,是不可亵渎。而今静静躺在他身边入睡的,只是连城璧。

萧十一郎笑了片刻,嘴角笑意又快消失。

连城璧,坐拥姑苏无垢山庄,更有天下第一美人为妻。

他只需随意招招手,天下有识之士追趋。

又该怎么办呢?

萧十一郎往火盆中添了快炭火。这是他早先备好的,想着应该会在此地停留几日。果然是要停留几日了。

火盆又热了些许,对面贵公子眉目之间疲惫愈甚。

没有头绪。

萧十一郎看了良久,又回到方才的想法。他什么都想不到,却是莫名想到了四字:相忘天涯。

那么……天涯远不远呢?

雨终于停的时候,天亮了。

云层层散开,露出久违的阳光。福建的冬日其实阳光充足,像昨夜一样的暴雨,鲜少瞧见。

寒风从门缝中呼啸而过,冻得萧十一郎一个激灵,豁然睁开眼。

他已有许久未曾睡得那般沉了。

来不及追究沉睡的原由,不远处那俊秀的身影便映入眼中。

连城璧已站起了身。

他迎着阳光,背对萧十一郎,负手静立。冬日阳光为他整个人铎上一层恍若天神一般的色彩,出乎意料的暖。却又因寒风萧瑟,热度几乎荡然无存。

萧十一郎愣愣瞧着,说不出一句话。

面前的人还穿着昨夜他给的衣裳,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纵然只是随意的衣服,无论面料抑或做工都无法与他原先的媲美,连城璧却一样能穿出惯穿的一袭青衫那般,无与伦比的优雅从容感。

萧十一郎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黑眸很亮。可此时,就像蒙了层灰一样黯淡无光,笑容更是说不出的失落悲怆。

因为他已知道。

昨夜与他谈笑的那个人……不在了。

天涯远不远?

不远!

人已在天涯,天涯又怎么会远?【取自《天涯明月刀》】

雨过天晴,无瑕公子自然也应该恢复无瑕之姿。

他轻笑一声,可有可无说了一句:“多谢。”

他昨日没有道谢,是因为他心情不好,难得不想道谢。可今日他恢复了,便必须道谢。

无瑕公子,必然是有礼貌的。

萧十一郎点头。

不语。

连城璧也无所谓,又道了一句:“萧兄可知江湖上谁又能解‘寸断’?”

这是连城璧第一次唤萧十一郎,用的还是“兄”这一称呼。

萧十一郎此刻心境,却是平静无波。

他思索半晌,只道:“‘寸断’之毒虽然杀不了人,却能废人武功。我所知道能解毒之人,却不过三个。”

连城璧点点头:“我也知晓三人。”

萧十一郎说:“恰好我正要去找其中一人的麻烦。”

连城璧顿了顿,漫不经心道:“麻烦萧兄了,这多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