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一喝子青忙肃容背了身去规规矩矩地站哨只是这么一会儿又听见身后传来好几声显然被压抑咳嗽。

没想到他连这也知道,子青又看了他一眼,眼中微带诧异之色,然后她点了点头

缔素此时才方知自己此行任务,更未料到,霍去病还专门派了两个人来保护他。其中谭智是东中郎将,施浩然则是长水校尉,此二人军阶皆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竟然令他二人来保护自己,着实令他一时间受宠若惊。

好在霍去病也没说要罚,跃上玄马,提高嗓门道:“出!”

子青本就拙于安慰,见状无法,再看夜已深沉,想来不会有人来,便到灶间去取了水倒到屏风后的浴桶之中,再把门栓好,快手快脚脱衣洗澡。

被他这么一说,骈宇骞眼圈也红,声音哽咽,瓮声道:“卑职、卑职……卑职是怕将军公务繁忙……”

“舅父开口,那里有不得闲的道理。”

易烨稍滞两步,望向子青,问道:“那些衣物,你当真都给他?”

知道自己给易烨平添忧虑,子青心中歉然,又觉几分温暖,忽感到倦意涌上,缓缓往榻上一靠,目光注视着着室顶,轻轻道:“哥……你若真是我亲哥哥该有多好?我就是你的亲妹子,谁也不认得,什么都不知道……”

见他二人竟相识,子青也是未料到,静静侯在一旁。

将军命令,李敢子青两人皆无法违抗,明明知道多半是要被霍去病嘲弄,仍是得硬着头皮依命过去。

李家哥哥——她的这声唤一下子把李敢扯回往昔岁月中,时隔这么多年,终于又听见了她唤自己,禁不住心中暖意涌动,眼眶竟起了些潮意。

霍去病“嗯”了一声,才貌似随意道:“好像听高不识提过,是有这么个人。”

“将军!”一匹马自雨幕中冲出来,马背上的人朝青面人急道,“有两名兄弟差点被擒,亮了身份……”说话间他方看见李敢已摘了面具,遂松了口气,“蒙唐马上就过来。”

易烨急喊道:“你小心……”话音未落,便听见门外传来马嘶声,心下紧,再顾不得子青的嘱咐,抄起长戟也跟着冲了出去。

“我要拔箭,你且按住了!”

“你们……”易烨拎着半秃的老雁忙站起来,无奈二人已经跑远,只得朝两背影嚷道,“快些回来!别生事!”前一句是朝子青说,后一句是朝缔素说。

缩在门后头,一直看着公孙翼走远,缔素才跳起来冲着他背影没好气道:“谁土包子!三支箭卖一个金饼,当咱们都是傻子不成!”

公孙翼依言,只觉得大腿上的筋被拉得生疼生疼的,只是就这么干躺着就能治病,他还真是不能相信,道:“你小子可别诓我,这么干躺究竟能有何用?弯着腿就能治?”

若是一五一十说出来,必会又牵扯出其他事情,子青含含糊糊道:“我也记不得了,瞎猜而已。”

霍去病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了几下,接着道:“今夜你便将家里遭了水的人都召集起来,仍有家人下落不明者,便登记造册,交与鹰击司马。”

“好好好,我帮你我帮你我一定帮你,”眼看徐大铁鼻涕眼泪还有口水齐齐往自己脸上飞来,易烨忙连声安慰他,尽管还根本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他偷眼往门口瞅,奇怪的是没看见赵钟汶或是缔素,也没个人能告诉他究竟生了什么事。

“不是说了么,不小心跌了一跤,被草割的。”子青照例这套说辞。

见他二人赞叹,高不识面带笑意,并不打断,待他们说罢,这才慢悠悠地补上一句:“最可恨的是,他是蒙上双目才射的箭。”

泉水冰凉清冽,掬到脸上极是舒服,烫如火烧的感觉立时消退了许多。子青正洗着,忽有只手自身后探向颈边,她本能地侧身避开,回头去正对上霍去病……

缔素连声答应,急匆匆上马,追着霍去病与赵破奴而去。子青收拾起心中不愉,策马跟上他。

子青苦笑,伸手抚了抚受惊不小的马匹。

“蒙唐,你营中的弟兄,你自己来处置。”霍去病转头朝向蒙唐,面上再无半分玩笑之色,“幸而此番只是简单操练,且马尚缓。若是在操练阵法,疾驰之中,那可就是出人命的大事了,更莫谈与敌军对阵又当如何。”

“汤饼那么好吃,不吃多傻呀!”徐大铁不解。

“诺。”

赵钟汶与子青只是笑,徐大铁无比羡慕。独缔素哼了句大实话:“瞎猫撞见死老鼠,有什么好神气的,你怎么也得连续射中三箭才算能耐。”

“真行啊你!这也拿得出来!”

易烨摇摇头,起身:“那你趴下吧……这身肉,想刮出痧来都不容易。”

“行,回头我就把你和赵破奴关一块去。”霍去病说得极顺口。

虽知道他所言皆是推脱之词,但李敢生性宽厚,加上军阶有别,只垂目笑了笑,倒也并不再出言勉强。

易烨看了看自己前方百射不中的箭靶,想象了下换成一柱线香,顿时张口结舌,半晌才问道:“你们可有把握?”

“什么时候才能和匈奴人打一场?”徐大铁不耐烦道,“早点打一仗,咱们也能早点回家。”

子青拎了个水囊过来,里面的水只装了小半囊,先递给了徐大铁,叮嘱了句:“润润唇就好,不要多喝。”徐大铁只道是水太少不够分,老老实实地抿了一小口,便递还回去。

看见子青下颚微紧,显是咬紧牙关,易烨只怕子青逞强吃力,打了圆场笑道:“方才是我鲁莽,这位兄台多多见谅。大家同在军中,便当是切磋如何。青儿……”

赵钟汶耸肩摇头:“要不你也用短铩吧,略微轻些。不过你可得想明白,越短的兵器越危险,宁长三分,不短一寸。”

子青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他压根没听清楚。

子青尽量平和地反驳他

一夜无事。

“……如今用不了十金便能买一个人入伍……这钱交给朝廷,还不如雇一个去,还能省些钱……”

子青愣住,易烨的模样自脑中掠过,带笑的眉眼和不带恶意的调侃声音,温暖如流水,可她从未想过他会成为自己的丈夫,不过,这不重要——这里是个穷村子,靠行医为生的易家生计艰难,常常还得靠到镇上卖柴卖草药才能度日,若是娶别家女子,易家也拿不出钱来给易烨下聘;易氏夫妇年岁已大,自听闻了大儿子易磐在边关殉国之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他们对自己有恩,自己本就应该尽心尽力照顾他们……

血泊泊涌出,那人直直倒下。

鲜血刺激到双目,子青怔了一瞬,随即便回过神来,夺了马便朝缔素驰去,途中经过施浩然,不知是死是活,还是怕他在混乱中被马蹄所踏,一把将他拎上马背。

背后乍然风声至,她本能地伏低身子,一柄弯刀自头顶呼啸而过,正是之前击落箭矢那柄弯刀。

弯刀回旋往返,复落回主人手中,一个年纪莫约十八、九岁少年冷冷看着子青,手一扬,弯刀飞旋而出,却非朝向子青,而是奔着不远处地上缔素。

子青大惊,顾不得许多,纵身跃出,正扑在缔素身上,试图替他挡下这刀。

等了片刻。

刀刺入背心疼痛感迟迟不来。

子青缓缓转头,那柄弯刀不知何时又回到那少年手中。那少年正静静地看着他们,目光难测,半晌,用生硬汉话问道:“他,是你亲人?我看见……”

他话还来不及说完便被人敲晕过去,换成一脸正气凛然赵破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