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姬扬的身体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

“干什么?”他以不低于6o分贝的声音向手的主人怒目而视。

然而心中忍不住还是要大喊道:你是男人啊你是男人啊你是男人啊啊啊——为什么要用这么含羞带怯的表情同一个女的眉来眼去?!还做出这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来!!

这个孩子,旁人第一眼看去,先注意到的,是他一双浓眉笼住下面的大眼睛。那眼珠宛如琉璃子一般灵透清明,光华绽现,眼神是少年人特有的明澈,清澄的乌黑之中透着苍蓝。鼻如刀削,唇薄而线条优美,是个长得很俊俏的男孩。一身精致的衣袍,穿在他身上无比妥贴,更添几分神采。

梁修竹笑弯了眼:“姐姐这就带你回家,好好同娘和爹亲说说话。”

姜承景今年虽只得十四岁,但常年病痛的折磨,加上自己特殊的身份,让她较同龄的孩子更为早熟,对于来自他人的关怀也甚为珍惜。当下看到决明不赞同的眼神,又说道:“父君不是说过么,这病只要过了十二岁就会渐渐好转,如今我已有半年多未曾咯血了,肯定是已经断根了。明姑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昶殿下虽然屡次主持过宫中大宴,甚至招待过他国使者,但皇上并没有让她越祖代疱。去岁祭祖时,太子病成那样,皇上还是令太子强撑着行过祖制之礼,直待祭礼结束才许休息。”

小皇子偏头看了他半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们都很好啊,枫姑姑很照顾本宫。广白与广丹也都是亲切伶俐的人,每次不等本宫吩咐,就先将点心准备好了。楠哥哥你也待本宫很好,昨天还背本宫回来呢——对了,还没道过谢呢。楠哥哥,谢谢你啊,累不累?腰酸不酸?”

当然,也许其中还掺杂着梁嘉楠同志对自己伟大理想的憧憬立志奋斗。

“哪儿比得上皇姐宫里的?那可是母皇特意找来为皇姐做药膳补身的。皇姐~~好不好嘛?”

“生了病就好好养着,非得强撑着出来做什么呢?”女孩语气中颇有讥讽:“还是说,记挂着她的太子之位,连养病也养不安生?”

“有前途!”他伸手在小皇子背上拍了一把。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小皇子的顾虑,只见他双眼闪闪亮,跳下高椅跑到梁嘉楠面前,很期待地看着他:“楠哥哥!”

于是说到底,还是给小孩子找个保姆么?好吧,看在待遇不错一来就分配房子,虽然还没看到,但应该是有车的,工作性质令人称羡陪皇家子弟读书的份上,做个保姆也不错。只可惜他伺候的这主子在政治上实在木有什么前途啊,这可真让人心焦——慢着!我才来了两天而已啊!怎么也被洗脑了?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意志坚定守住阵地完成理想光复大明江山……

他拿起另外一个,冲到镜子前看看镜中人,再看看手中的木偶,不出意料地现,这一个是像自己。

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梁嘉楠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就可以为自己转变的性格找到不引人注目的理由了吧?

正在找借口呢,借口就送上门来了。梁嘉楠想像着十三的小孩初别家人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时会有的反应,用怯生生的口吻说道:“娘,孩儿不怕。”——刚喊出那句娘,他就暗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默念着“不要气馁就当是在演剧念台词”才将这句话说完的。

不要啊!!凭什么劳资要变成不男不女的人妖样?!为什么别人穿越都是后宫美人,权倾天下,我一穿越就要沦落成被欺压的弱势群体?!不要啊啊啊啊啊!!!!

那女子丝毫没将他挑衅的神情放在眼里,自顾自说道:“嘉儿,进了宫不比在家里……anshu1ou需得时时小心留意,各处的规矩都要记牢。否则,丢脸事小,万一惹出什么麻烦来,你必然要吃亏。”

但就在他跳下床来满屋子找镜子的时候,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件刚才被自己忽徊掉的事情。

梁嘉楠什么也来不及想,失重的恐惧让他大声惊呼,心中满满的只是恐惧与惊慌。要看书就到anshu1ou看书。

这梁姓青年有几分白净,模样可称周正,戴了副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实在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所以人们的视线停留了一会儿之后,便纷纷移开了。

“当然——当然很满意!”为对方的不成器痛心疾的梁嘉楠,险些便掉进了诽谤君王的陷阱里,幸好及时刹住了口。这也让他更加痛恨面前被封建社会腐蚀洗脑的人,更加坚定“如果能说服他天下就没有说服不了的人”的决心。

正当他整理思绪准备提枪再战之际,冷不防一阵暗香扑面而来,下巴随即被人挑起。

十三岁的梁嘉楠无论身高还是力气,自然比不过十六岁的天冬。他徒劳地挣扎两下,便闭眼不再去看那张柔美得让人指的脸——这应该是长在女人身上的啊!长在男人身上算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呢?要知道,梁公子你可比我漂亮多了。”听到梁嘉楠下意识将心事脱口而出后,天冬转了转眼珠,突然笑得一脸灿烂,“梁公子说这种话,莫不是心中嫉妒么?说来,我也曾听过梁大人教子甚严的事情。梁公子,难道是因为您的母上大人教管太严,您不得盛装打扮,所以才一直看我不顺眼么?”

我怎么可能嫉妒你这个人妖!

来不将反驳的话说出口,梁嘉楠就觉得脸上一凉——原来是天冬拿了帕子来为他擦脸,嘴里还说着“别动,擦干净了好上粉”之类的话。

情急之下,小宇宙爆的梁嘉楠一鼓作气推开了天冬,跑到离他最远的对角上,死死掩住衣襟,喘着气问:“你到底想怎样?”

“我怎么样了?”

“为什么你总是找我的麻烦?”

“如果我没记错,是梁公子先找我麻烦的吧?”天冬这时也收起了笑脸,将帕子丢到地上,“是谁第一次见我就扑上来说‘好姐姐嫁给我吧?又是谁在我胸前摸了半天后尖叫一声将我推撞到石上?又是谁一同我照面就要大骂‘死人妖离我远点’?——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说的‘人妖’是什么意思,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梁嘉楠语塞。半晌,他弱弱道:“那时我以为你是女的……本来还想收个你这种妩媚型的进后宫……”原以为是个不足道的宫女,一不小心便暴露了本性。结果万万没想到,对方是男人不说,还是个披着弱受皮的女王。想到桑心处,梁嘉楠不禁内牛满面。

天冬原本也无意同小孩子计较,当下见他委委屈屈的模样,便放缓了声音:“我也听说过梁公子胡闹的名头。不过,此处毕竟是在宫里,人多口杂,又有皇家天威在上。梁公子还是收敛一些的好,那些奇言怪论,休要再提。”

说着,走上前挑起他的下巴:“记住了?”

形势比人强,梁嘉楠只有乖乖点头。

天冬嫣然一笑,色如春花。如此近距离特写,直看得颜控的梁嘉楠再次忽略了他的性别,起呆来。丝毫没注意天冬正揉着他的头,像顺小狗毛那样,嘴里还说着“这才乖嘛~~”

冰释前嫌?。天冬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话勾起了梁嘉楠另一段心事。但在天冬温柔的注视下,没有守住自己保持沉默的权利。

“想自己煎药?你会生火吗?知道生火要些什么东西吗?”

梁嘉楠诚实地摇头。

“那么还是我帮你吧。”

“哦,麻烦你了。”梁嘉楠双手奉上药包。

打开药包的天冬却没有将药材放到药罐里,而是先嗅了一下味道,随即,神情有异。

“太医说,这是给你调理身体的?”

“是啊。”

“谁给你开的药?”

梁嘉楠看到他严肃的表情,不敢隐瞒,答道:“一位满头白看着年纪却不大的太医令,叫董及。”

“是她?”天冬的神情蓦然变得凝重起来。他利落地将药重新包好,揣到自己怀里。

“你——”

“梁公子。”天冬忽然说道,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作弄人时刻意装出的拖逗,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有力与郑重,“这包药我先带走。请你记住,最近不要吃生人送来的东西,无论是吃食还是药物。也不要再去太医院,好么?”

梁嘉楠从他的话里隐隐听出了弦外之意,但一时又不知该从何问起:“那我的病——”

“宿醉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哪里还用吃药?若梁公子执意,那我便为你做一碗醒酒汤。”对上他半信半疑的眼神,天冬笑了笑:“梁公子放心,梁大人是皇上的忠臣,她的爱子又怎会在宫中遭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