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众人灼灼的目光,梁嘉楠终于从幻觉中惊醒过来。

梁无射当即喊冤:“我哪有不关心了?我若真不放在心上,为什么今日特意换了轮值班次回来?”

梁嘉楠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为什么自己就长得这么娘呢?他不由有些嫉妒对方。

已经从打击中回过神来的梁嘉楠点点头。

打理完仪容,姜承景坐到几边,对着一案的粥食面点,却迟迟没有动箸。

果然:“修竹,皇上将许家小姐擢到太子身边,你可明白用意?”

“哎呀,楠哥哥你真体贴。”

梁嘉楠拈过一页书,指尖微微有些抖。

不等小皇子欢呼道谢,却听她又补了一句:“若是小齐儿能好好完成先生面置的功课,让先生满意了,皇姐就为你做一盘,怎么样?”

但榻上之人早已习惯她这副神情,并不以为忤——就正如她也习惯她的倨傲任性一般。

梁嘉楠这才想起来,面前这孩子再怎么玉雪可爱伶俐温顺,也还是顶着皇家贵胄的身份,不是可以随随便便的。于是,他负手望天,做出一副极之无辜的模样来。

“殿下,”梁嘉楠语重心长:“不懂的时候去看书,只会越看越眼花,反而在心中对书本生出畏惧厌烦之心来,日后便不想再用功。况且,殿下此时纵然伏案苦读,也读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等听先生讲过要领、说过重点之后再来看,才有事半功倍之效。”

“嗯。”梁嘉楠掂记着收集情报的事情,便顺着她的话头问道:“不知其他几位——”

很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她亲切的笑容里包含着一种梁嘉楠熟悉得无以复加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一时间心头泛起莫名的激动;又觉得背上有嗖嗖的凉气顺着尾椎直往上爬……anshu1ou

梁嘉楠心中顿时警铃大作……anshu1ou这话有好几种可能,最大的可能是,原本的小少爷是个活泼伶俐的孩子,而他这两天的表现太过沉静,让人由不得不生疑。

于是,梁同志便只能在被窝里自己生闷气。

女子轻咤一声:“说什么傻话!皇上早已定下的事情,由得你说不去就不去么?嘉儿,为娘先说在前头,明日入宫,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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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想到这里的梁嘉楠,赶忙蹲下身去,只想碰触到一点儿实在的东西,可以稍稍安心。

梁姓青年在一旁看着他忙碌,目光中又是感激又是紧张。

在得知书房在宇国使臣来访期间特许放假的消息后,他迅扑回去补觉,甚至连欢呼的力气也没有。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而且中间没有谁不识相地来打扰过他。

既如此,起身后本该神清气才对,但梁嘉楠却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被压了什么重物,不断地在胸前按碾,又涨又闷,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这种涨闷感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想了想,他将这归咎于酒精的危害。

他本想喝些水,坐一会儿或动一下,稍后这不舒服的感觉就会消失。但直到他将一壶茶水都渴得干干净净,倚在桌边静坐了小半个时辰,又将花园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仔细丈量过后,那股涨闷感依然存在,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得,该找个医生看看了。身体是yy的——不对,是革命的本钱,他可不是讳疾忌医的糊涂人。

不过呢,一碗酒就将自己放倒并还得劳烦医生的丢人事他可不想张扬出去。于是在拐弯抹角地打听了宫里的医院在哪里后,他悄悄自己溜过去了。

花了近半个时辰、走了些许弯路之后,梁嘉楠终于摸到了太医院的门口。在报上自己的姓名职务后,他受到了医务人员的热情款待。

“梁公子请这边坐。”身姿窈窕的医师mm领着他来到一处矮榻边,示意他将手搭在软袱上。直直盯着对方并悄悄怨念为什么没有白衣制服的梁嘉楠险些掀翻了桌上的哭具,顿时惹来对方奇怪的注视。

赶紧收拾起绮念,梁嘉楠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将小手搭上了软袱。

女医师纤长的手指在他脉上搭了半晌,却不见有动弹的迹象,而她的眉也悄悄皱紧了。

“御医,我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梁嘉楠见状,赶紧问道。他原以为只是普通的酒醉而已,但看对方的神情,难道竟是什么重症?梁嘉楠心中顿时忐忑起来。

“在下只是医童而已。”女医童先更正了他的错误称呼,又说道:“梁公子的脉象有些奇怪,在下才疏学浅,尚不能确诊。请公子稍候片刻,我去唤我师父过来。”

“麻烦你了。”梁嘉楠小小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提着心肝,只盼等会儿高人出面,亲口告诉自己并无大碍。

稍顷,旁边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梁嘉楠期待地起身迎去,只见一名满头银的老——不对,不老。

来人迈进屋子,一眼就看见呆立成半化石状态的梁嘉楠,微微一笑:“梁公子?”她笑得温和亲切,让人心中油然而生亲近信赖之感,并没有半分不悦之色,似乎早已习惯被初识的人用这种神情看待。

随着她的呼唤,梁嘉楠总算清醒过来,随即暗自大骂自己没见识:鹤童颜的高人们在武侠玄幻修真仙侠……中都是论吨卖的,自己看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真遇上了还会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呆子?自己的病还等着人家确诊呢!

他连忙向面前顶着满头银丝面容却如三十许的女子施了一礼:“鄙姓梁,忝为皇子伴读。今日需得麻烦您了。”

“在下童及,忝列太医令。梁公子无需多礼。”童及还了一礼,伸手示意梁嘉楠坐回矮榻上。

梁嘉楠热切地看着正为自己诊脉的童及,只等着她说出“无碍”。但童及面沉如水,平静得看不出分毫端倪。为他诊完脉后,道声失礼,又探了他的颈后、看过他的舌苔,便微微闭上双眼,似在沉吟。却始终没有一个准信。

梁嘉楠不由越来越心惊,口中干手中汗,心跳得越来越快,可以清楚地听到“怦怦”声。

董及睁开双眼时,正对上梁嘉楠想问又不敢问、纠结得皱成一团的眉眼。她愣了一愣,安抚地一笑:“梁公子并无大碍,只是饮酒过量引起的不适罢了。休息几日,饮食清淡些便可。”

梁嘉楠顿时大喜:“真的?”

他问得古怪,董及却没有嘲笑他的杯弓蛇影,而是详细说明道:“梁公子以前没喝过酒吧?乍然间喝了许多,五脏一下不能承受。是以才觉得身上不适。日后梁公子可要记得,小酌怡情,牛饮伤身哪。”

梁嘉楠干笑两声,说多谢太医令教导。心中却打定主意,打死也不将自己被一碗酒放倒的事情说给第三人知晓。

既查明病情,梁嘉楠便要告辞。不料董及却让他再等一下,说话间取药戥、开药格,又绕到药柜后摆弄了一画,最后提着两个药包出来了。

“这……不是说饮食清淡就可以了吗?”梁嘉楠想着她方才说的话,再看看她手中的药包,十分不解。

董及以她特有的安抚温和口吻说道:“话虽如此,若得药佐,更可及早将体内受损的脏脾调理完好。”说着,将药包递过去,交待了煎制方面和服用剂量。

“这样啊。”梁嘉楠向她感激地一笑:“多谢您。”

将他送去屋外,折身回到房间的董及,拿过每日接待病人的登记医案,提笔略一皱眉,凝神片刻后写下:“某日,三皇子宫中伴读梁嘉楠,饮酒过量不适,予常例醒酒剂两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