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原来,凌晨把曾杰当成外星人或者粘嗒嗒的赖蛤蟆,那么现在,他至少把曾杰当做同自己一样的智慧生物了,即使不认同他所做的一切,但已经把他当成一种他可以理解的有理性的物种了。

二十二,交易

申启芳道:“儿子在母亲那儿,还能有什么事?”

曾杰心平气和地:“我不知道,你呢?你对你儿子做了什么?”

凌晨苦笑:“那你再打啊。”

看着凌晨吃了药,曾杰拉张椅子坐在床边:“用不用去医院?”

凌晨闭上嘴,把外裤褪到膝上。

教父站起来:”来,我们一起走吧。“

曾杰说:”谁是你父亲。“

曾杰脸上挨了一下子。

曾杰说:”你们又好一些,我看柏林的主意是可行的。“

可是曾杰不会去死,凌晨伸手捂住背后的伤,手指都能摸到那一圈牙印,可是还并没有流血。已经这样痛还没有流血,若是伤一个人到流血会有多痛?

曾杰笑:”被我吻到了。“

默默无语两眼泪。

凌晨悲哀地看着这个男人,他这样有限度地对他好,倒让他无法娇矜地拒绝:“走!我不要见你!”

不要见你。

我不要见你。

想离开,想到远方。

可惜,即使在有腿的时候,也不能走,每个人都身不由已,每人都被无形的绳子紧缚,可以移动的距离或远或近。多数只能原地振动,甚至一旦真的没有了那根绳子,我们反而不自在。绑着我吧,束缚我吧,说你需要我,不要允许我离开,不要给我自由,我天生是家养的,不是野生的,外面的风风雨雨,不是我能够欣赏的。

凌晨扬扬眉毛,奇怪上述那些无病呻吟是哪来的,是谁塞进他的脑子里的,不过,那些呻吟也让他明白一点,真的离开,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即使可以好好生活下去,想必也不会比现在快乐多少。

二十六,为你伤怀为你痛

早上起来,曾杰在床边操作,凌晨看不到,不知他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曾杰拿着一袋黄|色液体送出门外。

凌晨白了脸,半晌才问:“那是什么?”

曾杰顾左右而言他:“晚上睡得好吗?”

凌晨问:“那是什么?”

曾杰苦笑:“导尿的”

凌晨白着脸,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眼光微微转动,他想感受到自己对身体器官的感知与控制力。没有,他完全感受不到腰以下的任何知觉,那么--

凌晨的嘴唇都在颤抖:“一直都是用这个?”

曾杰道:“这些功能日后会慢慢恢复的。”

凌晨沉默。

无边无际的,麻木的黑色,将凌晨淹没,他可能永远无法自己控制大小便,可能永远不能做一个男人,可能永远这样躺在床上。这恐惧,让凌晨的嘴里有一种黑色的苦味。整个人不会说也不会动。

那是一种,无法用哭泣表达的绝望。

曾杰道:“你会好起来的!即使真的不能好,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凌晨慢慢地呼出一气,近乎一种梦游状态地喃喃:“不,你不会让一个残废拖累你一辈子,如果我不能好起来,你看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曾杰呆了一会儿,才苦笑:“我在你心中是那么不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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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道:“曾杰,你肯为我付这些治疗费用,已经让我看到了我从未见过的人性的光辉了。”

曾杰再次目瞪口呆,然后不得不半讽刺半真诚地说:“谢谢。”

凌晨抬起眼睛看曾杰:“你放心,如果我真的能好起来,我就是你的。如果不能好起来,我也不会拖累你的。”

曾杰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跳跃的思维,所以呆了一会儿才明白凌晨的意思:“如果不能站起来,你想自杀?”

凌晨淡笑:“放心,我下次会小心从事,不会从二楼向下跳了。”

曾杰扭开头去,一时无法说出劝慰的话来。

曾杰可不是圣人,指望他几十年如一日地爱一个瘫痪病人,不如指望世界大同人人友爱每个适龄儿童都可接受义务教育。

半晌,曾杰才道:“我会让你接受最好的治疗。如果真的治不好,我仍会给你安排最好的护理,你尽可以放心生活。如果这样,你还是不能忍受你失去了一部分功能的痛苦,我也不会多劝。我一直相信,人有生存的自由,也有死亡的自由,没有人可以评价他人的选择,因为没有人知道别人的感受。可是为了那一天,不要到来,我希望,你会尽最大努力,配合康复治疗。”

凌晨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晚上回去吧,我不习惯,那些脏活,让护工做,好吗?”

曾杰愣一下:“你--”

凌晨苦笑:“我觉得很难堪。”

曾杰沉默一会儿,点点头。

没受过骄宠的孩子,是不懂得撒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