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时候,那老乞丐又回来了,他的手里托着一个用荷叶包成的荷叶包。他在周蒙溪的身边坐下,把周蒙溪的右手拉过来撩起袖子,摊开荷叶,把荷叶里包裹的那堆烂泥似的东西涂到周蒙溪的手臂上,再用荷叶包结实,用绳子扎上。他站起来用棍子在周蒙溪的身旁的地上比划着,嘴里不停地念叨,棍子划完周蒙溪的四周又在周蒙溪的身上划着图案,跟着他的棍子突然在周蒙溪的天顶盖上敲打着,大声念道:“去!去!去!皆散去!去去去!”

“是在里面。是像有只阴煞在里面!还有一只鬼!”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周蒙溪问:“为什么你要招胆子大的家政?”

长长的喘息声传来,周蒙溪回头便见月朔抱着双臂窝在客厅的沙里,脸色异样的惨白,嘴唇乌紫,双手紧握成拳呈自我保护状地搁在胸前低头微颤着走神。她与月朔相处这么久,见得最多的就是月朔躺在床上“挺尸”时的样子,还从来没有见过月朔如此模样,似乎生了什么事困扰了她的心神。她偏头打量两眼月朔,又挪回视线望向外面的天空。

月朔淡笑着说:“多谢兄长关心,月朔能应付那些人。”

那两人冲过去用力地扭动门锁,扭不开。使金圈的那个男子用金圈拼命砸着门锁,这十几块钱一把的门锁却像用金刚铸成的一般纹丝不动。

如薄荷散漫着淡淡清凉的触感散落在伤口周围,疼痛即止,有点微微痒也有点麻。

月朔俯下身子,冰冷的唇贴在周蒙溪背部的伤口上吮吸、舔舐。伤口不深,所以流出来的血不多,那点子血进到嘴里非但没止渴反而更激起她的渴求。她张嘴贴在那温暖的背上用力地咬了下去。

周蒙溪赶紧捏住耳朵蹲下大声喊:“有话好说。”

月朔看到周蒙溪的身子一歪,软软地倒在床上,已是气息全无,连心跳声也止住,她惊得呆怔当场,喃喃念叨声:“怎么会这样?”赶紧把周蒙溪扶起来将渡入周蒙溪体内的灵力悉数吸回,又再将周蒙溪冻得僵冷的身体摊平学着人们常用的急救法子替周蒙溪做心脏急救复苏,等周蒙溪有了心跳后,她把被子掀开盖在周蒙溪的身上,看了周蒙溪两眼,转身坐在床边。良久,她喃喃地低叹声:“原来死是这么可怕的东西,能将一切化为乌有。”

月朔低下头去幽幽叹了口气,她放下碗筷,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满月。

周蒙溪现在身无分文,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吃饭生活,不可能去找要等一个多月才能领工资的正式工作。从小野惯、穷惯的孩子,体力好、吃得苦、拉得下脸,看到有招临时工或杂工的想都没想就过去了。

周蒙溪看过那么多的书也知道这类不属于人类的啥啥给人东西是要人用东西交换的,她不敢要。

周蒙溪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地盯着那女人,因为那女人的身上着光,所以即使是在没有开灯的情况下仍能清楚地看见她。那女人背对着她,身上穿着一身雪白的古代衣服,看那款式依希有点像汉代的齐胸襦裙,长裙曳地竟有几分流云飞袖的翩然美感。那女人的头很长,一直拖到腰部下,漆黑的长挽了个简单的云髻,余下的秀柔顺地贴裙裾上。从背影来看绝对是个美人,至少这身材就够好。周蒙溪咽了咽口水,她很想不怕,但这东西这么突然地出现在她的屋子里,她不能不怕。周蒙溪很想问这女人为什么要缠着她,又怕一出声那女人转过头来是一颗骷髅头或者是腐烂得不成样子的脸。相比之下,她还是愿意看着这美美的背影。

周蒙溪把手伸过去。

“你把灯全部打开嘛。”吴莉害怕,出言让她把灯打开。为了省电,之前只开了她们俩所在位置头顶上的灯。

乞丐命?周蒙溪自嘲地笑了笑。

她回到家也怕父母说她又乱跑摔伤了,一声不吱,自己找了点白酒把伤口洗了就去翻书包写作业。外面刮大风眼看就要下雨,父母把门都关了,她也不可能再出去玩,怕挨了一顿打,她妈看到她还横眉怒眼一副“我看到你就烦很想再揍你”的眼神,她也识趣地不去招惹,乖乖地躲到她爸跟前去写作业。她妈爱揍她,但她爸极护她,有她爸在,她乖一点,她妈不敢揍她。

两人在学校的操场跑了会儿,又到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果园玩。两人一边玩,一边天南海北地瞎空想,最后又绕回学校。学校大门口旁边有一座烈士墓,两人又爬到烈士墓上去。烈士墓有一块竖起的碑,碑旁边有一座石头砌成的正方型加三角形建筑,像是造型独特的墓。因为有些年代,露出了缝隙。她们以前听说里面有一条红色的“干黄鳝”(蛇),于是爬上去看。里面挺黑,只隐约看到一些不知道是掉进去还是被顽皮的学生塞进去的垃圾,爬在那上面玩了会儿,又爬到碑上去玩了会儿。这时天色已经挺晚了,她俩便决定回去了。

八十年代底的农村小镇还没有托儿所,孩子也是在地上跑到四五岁才被送去幼儿园。周蒙溪的家迁到隔壁镇上做生意,在离她家不到二百米远的地方,有一间民办幼儿园。

没人理她,抓着她的那男人把她拖出这间大厅,穿过一条走廊,走进一间摆着各种各样古怪旧物的屋子里。这屋子里有刻满符文类似于太上老君炼丹的八卦炉一样的东西,还有像纣王炮烙般的长桩子,还有上刑架似的刑台,以及许多周蒙溪见过或者是没见过的法器。

周蒙溪被拖到一口刻满符文的铜制棺材旁,那棺材内外都烙刻有符文。棺材像双人棺似的,很大,铜制的,显得特别厚重。那些符文像活的一般,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像一条条虫子爬到她的身上。周蒙溪大声叫道:“我是人,你们抓我干嘛!”

那男人一言不,一把将她推了进去,周蒙溪摔倒在棺材里,倒下去的时候后脑勺磕在棺材底部,疼得她“啊”地一声痛呼,脑子里漫过一片空白跟着传来一股难受的疼痛。

旁边过来两个人,把棺材盖合上,棺材里顿时一片幽暗漆黑。

周蒙溪刚吸了两口气,就看到棺材盖合上了,狭小空间里的那种迫人压力让她顿时喘不过气来,同时有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气氛直往她的毛孔里钻。她身不能动,惊恐地瞪大眼看着漆黑的上方。这些人想把她做什么?没等她反应过来,棺材盖上突然出亮光,四面八方全是亮光,是那种符文出的亮光,晃得她的眼睛刺疼,灼得她的皮肤也疼,那种疼顺着肌肤毛孔一直往皮肉骨头里钻,爬无数的蚂蚁在噬咬。

“啊啊啊啊啊——”周蒙溪难受得撕心裂肺地嚎叫。她要死了!这帮王八蛋居然要把她这样折磨死!“啊啊啊——我好难受啊——救我——啊啊——放我出去——啊啊——”热,好热!像有火钻进她的身体里烘烤,像要把她烧死!“啊——”

“妈妈——”周蒙溪痛得直叫妈,又想到她妈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没一点能耐,又改口喊:“师傅,师傅救我!啊——”那火像火龙一般钻入她的五脏六肺里焚烧,烧得她出凄厉至于的嗷叫,嗓子都扯破了。

让黑白无常打伤魂魄算什么!这会儿周蒙溪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烈火焚身!像要把她烧成灰烬。痛,绝然的痛!肌肤的痛刺激着脑部的神经,她似乎看到了月朔。她哭嚎着大叫:“师傅,师傅救我——师傅救我——我再也不逃了,师傅救我——”那股火苗蹿到心房处,突然触到什么,心房处一股暖和的能量扩散开来,就像燃烧的森林里突然空投下灭火的干粉,烈火瞬间被扑灭!被焚烧的感觉随着那股能量的扩散渐渐消逝。符文的光芒依然在闪烁,击在周蒙溪身上的那些攻击力量悉数被吸至胸口的某处。

周蒙溪虚脱地躺在棺材里,头脑变得昏昏沉沉,她好累,也感觉好热好闷,她大口地喘气着,只觉得胸腔像要被炸开了!氧气!她要氧气!她张大嘴吸着气,难受,浑身难受。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吗?在劫难逃吗?

突然,符文的光亮灭了!

轰隆声中,棺材被打开。

几个人站在棺材前,一脸古怪地看着棺材里的周蒙溪。

一个男人问:“她怎么处理?放吗?”

“要禀报上面吗?”

“放?陈,你开什么玩笑!她没死在里面你就以为她是人吗?再让她修炼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成妖,放虎归山,等她成了气候又再去抓你不嫌麻烦吗?”

“四哥,可她现在至少还有一半是人,这炼煞棺也没能化了她,咱们就不能再杀她,不然违反规矩,会被上面追究的。”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说:“我赞成老四的,不能放。她现在是半隐煞体质又开始修炼妖术,让她活下去会留下祸患,而且她现在这情况很容易招来那些邪物,一旦她意外死亡,如果没有人及时现她的尸体,不出三天,尸体必生变故!”

四哥的声音响起,问:“那三哥的意思?”

“她这样子和灵界妖物也没多大区别,关进地宫吧。”

周蒙溪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虽然她不知道地宫是哪,但也能猜到可能是从地牢坟墓差不多的东西,关进去以后只怕再也见不到天日。她才二十岁出头啊!“我是人!”她叫道。

四哥冷冷地看着她,说:“你现在只能算是半个人,都死了一半,成为半个阴煞了,还敢说自己是人?人间没你的活路了!去地宫吧,也许在那里你能找到一丝存活的余地。”

泪水模糊了周蒙溪的视线,她仍死死地盯着那四哥。这些所谓的人一个个见死不救,把她往死地里推。师傅不是人,可师傅会用师傅的方式让她活下去。她“呵呵”绝望地笑了笑,说:“你们比妖孽还不如!”至少,妖孽会救她,而这些人不仅不救她还把她往绝路上推。她恨恨地叫道:“我记住你了!你别让我从地宫里爬出来!否则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