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佗照旧没说话,只反手握住越枝的手腕,冷声说了一句,“跟着走。”说罢,赵佗握着越枝的腕子,抬眼看了看那近卫,大步往院外走去。

越枝哪里管他,这么多天憋着的火气炸出来,不将赵佗跟她一块儿烧完?哪里得了?

越枝抬手捋了捋头发丝儿,倒是先开口,“赵小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何贵干啊?”

直到第二天东方泛起鱼肚白,两军刀兵碰撞之声才堪堪有弱下去的趋势,却是两方都咬着不先撤兵,怎么也不肯发出收兵的号令。

军医走出屋去,任夫人也只留下两个近身的小厮侍女,将剩下人都打发出去,不留在近前。任夫人端着药碗,抬眼朝赵佗看去,只轻轻摇头,直往任簇床榻边走去。

好好一个丞相,被硬生生赶出去,还只被喊作为使者?这一巴掌,雒越丞相明明白白受着,却似乎恍然不觉羞怒。

“想活,就乖乖地闭嘴,耳朵,我尚且给你留着。”话音一落,腰后的剑柄往前一抵,赵佗冷声斥道:“走。”

越枝想活,可想活,就必须拿捏住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两人多年好友,如同亲兄弟,说笑惯了也无甚在意,任簇被赵佗这一提醒,也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疑惑说道:“仍旧是寻常一般,越族并未轻易靠近我住处,晚间日暮时分,边界处总不□□定,倒也是不过是小打小闹,越人脾气不好,也是常事了,无甚值得在意。”

“听说秦国的咸阳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夫人随任县令来南越,一切都很不习惯吧?”

一听这话,屠梏也是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周围的越族士兵听了,也是被越裳侯这话吓到了,皆是如屠梏一样不敢相信,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屠梏咬咬牙,重问了一遍,“去螺城?”

“不必。”赵佗双臂一动不动,眼睛望向越木,姿态不卑不亢,一步也不愿退让,“我的夫人,我自己抱得动,请越裳侯领我入寨子便可。”

年长的越族妇人将姐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笑着往姐妹屁股下的小竹凳上一踢,催着她收拾心思,赶紧准备明日越女回门的酒席。年轻的越族姑娘涨红了脸颊,低下头去,十指翻飞,将竹篓里头的菜叶子择得干干净净。

越山喉头轻轻滚动一下,压下心中情绪,开口是一片漫不经心,“从西瓯回来了?”说着,随手将黄杏丢入口中。

赵仲始一愣,沉默半晌,撇撇嘴道:“这越裳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的孙女,也如此对待。可是吕县丞,越裳部常年带头与我军为敌,若说是他越裳侯蓄意刺杀父亲,也不是没可能啊!”

什么蛮夷?打小唱着“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枝花”长大的越枝,妥妥羡慕着少数民族高考加分长大的越枝,自认字以来,第一次被人骂作“蛮夷”。

大山脚下,信号确实糟糕至极,此刻的越枝,也是攥着手机在民房楼顶走来走去,勉勉强强接住两格信号,听见电话里头父亲的只言片语。

越枝抬眼瞧向屠梏,只见他目光透着狐疑,也不知能够信她几分。心下有些焦急,也就伸手过去压着屠梏的手背,将那匕首往回压下去,口中催促道:“别看了,快回去吧,省得我也舍不得。”

屠梏将信将疑,将匕首收进腰带里头,轻轻嗯了一声,只对越枝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就大步往丰子岭走去。

越枝只站在路边,看着屠梏消失在天地间的层层绿影之间,这才转身准备往回走,一转身,却见不远处,两三个轻甲秦兵候在一旁,等她细细看那些人的面容,当即发现那些都是赵佗身边的近卫。

越枝心中冷冷一嗤,行行行,质子便质子,战国时哪个王侯贵族没当过两天质子,不就是被看管吗?反正能够活命下来,吃喝上还能好好讨价还价,慢慢来。越枝这样想着,双手大大咧咧背在身后,下巴轻轻抬起来,大步朝那些轻甲秦兵走去。

走到近前,轻甲秦兵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自动分开退到越枝的身后,其中一人走到越枝的身侧,一个小队夹着越枝往回走。

越枝抬眼看了看身边走着的秦兵,问道:“既然怕我逃跑,你主帅在哪儿?”

被她搭话,秦兵似乎有些意外,支吾了两下,说道:“接连恶战,主帅去休息了。”

越枝嗯了一声,想起了赵仲始和赵佗那透着红血丝的双眼,只努着嘴没再说话,心中骂了句活该,双手照旧背在身后,随着秦兵往院中走。

秦兵带路,领着她走向的却不是那座灵山府衙,而是不远处的任簇私宅,越枝挑挑眉毛,心中暗忖,这赵佗,虽然是个活阎王,但办起事来,还真的不含糊,她还没提呢,这住宿条件就改善了?

果然,秦兵带她走进一处小院时,越枝便看见里头屋内走出两个侍女打扮的姑娘来,手中抱着木盆布巾,见越枝来了,脚下也动得快了些,七手八脚地,将屋内床榻被墩都布置好了。

越枝走进屋内,环视一周,只见屋内窗明几净,东西虽不是全新的,却是干净整洁,终究像个能住人的地方了,外头的院子洒扫得也干净,仍旧堆着些杂物,看上去却是平日里能用得上的家伙,不似从前关着她的那处,要多乱有多乱。

侍女正要走出去,却被越枝冷不迭地拽住袖子。小姑娘没怎么见过越人,看着短发的越枝,一瞬也有些害怕,肩膀缩了缩。

越枝没在意,攥着她袖子不放,只套近乎套话,“小姐姐。赵县令可有吩咐过,我能吃什么?”

侍女有些犹豫,扯着袖子想要挣开,“没,没说过。”越枝撇撇嘴,倒是先放了手,一瞬撇着嘴没说话。侍女心中更怕了,揪着自己的袖边,磕磕巴巴说道:“我,我能给你煮些野菜羹,你,现在要吃吗?”

“又是菜羹?”越枝鼻翼抽动,不屑地冷哼出声,“没肉吗?”

侍女喉头滚动,都快要哭出来了,“能,能给你找点猪肉。”

越枝这才笑起来,伸手拍拍侍女的肩头,“记得放点油,要快啊,我昨晚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正午都过了,我都快饿死了。”越枝说完,一指屋外,“走吧,小姐姐。”

侍女如蒙大赦,抱着东西飞一样跑出院子。越枝笑得不行,转身在屋内走了两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不错,越枝摸摸被子,拍拍床榻,又到正厅上的木案后头坐了坐,靠着凭几,抬眼便瞧见大开的房门之外,那几个秦兵守着房门,守着院门,层层把守,仿佛她一个小小女子,能插翅飞了一般。

越枝撇撇嘴,站起身来,走到房门边上,凑到一个秦兵身边,轻轻咳嗽两声。

秦兵扭过头来,满脸写着“有何贵干”。

越枝笑说道:“我跑不了,只有一件事,要拜托这位大哥。”秦兵没说话,越枝只继续往下说:“劳烦你们之中分一个,去看着你们赵主帅什么醒来,什么时候有空,我还有话要对他说,事关秦军和雒越的联盟,能不能打败瓯雒就看这一回,万望勿辞。”

秦兵听了这冠冕堂皇的一番话,细细想了半晌,也不好推脱,只跟自己的弟兄商量了两句,终于抬脚往外头走出去。

秦兵走后不久,那小侍女还当真捧着一碗肉菜羹回来,越枝看见上头漂着的两朵小小油花,长叹一声,一口气将羹饭吃了个一干二净,又捧水擦了擦嘴洗了把脸,脱了外袍,钻进新被窝里头,好好补起觉来。

日头里午睡,越枝起初睡得还舒畅,后头日光渐渐昏暗,却叫她睡得越发不安稳起来,既不愿意醒来,也不能睡熟,恍恍惚惚,梦境一个叠着一个,叫她不能分辨清楚。等真正醒来的时候,越枝抬眼看着房梁,一瞬还以为自己又跟着导师去田野考古实习,宿在了哪个村落的民房里头。

越枝看了看窗外,只见外头天已经黑透,唯有月光悄悄透进来。

叩叩叩,几声敲门声响起。

“谁?”越枝初醒来,声音沙哑,自己都不太能听得清楚。

“主帅醒了。”

一没自报家门,二没一句称呼。行吧,越枝应了声好,从塌上坐起来,走到架子边上穿好外袍,转了一圈,当真在旁边找到了一枚木梳,将头发梳了个齐整,只别在耳后,转身往外走。

秦兵候在外头,见越枝出来,也不作声,只领着她往赵佗那边过去。赵佗住的院子离她的住处不远,不过百步有余,秦兵便领着她迈过一道院门,屋内亮着灯,灯火闪烁,将光亮透出来,将赵佗的背影映照在门上。

越枝侧身,朝秦兵一颔首,提起裙摆,朝那木门走过去。

&li

&ulmshuba稍后为你更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