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自然要想!

任夫人微笑颔首,正要往外头走,旁边坐着的赵仲始却忽地站起身来,冷不丁出声,“任夫人多带个小厮过去吧,那越女性子不好,怕发起疯来,会伤着夫人。”

任夫人递了木筷过来,越枝笑着接过,捏起勺子,舀起一勺羹汤咽下,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唯一一碟配菜,没一丝肉末的野菜,绿得蔫蔫的不见油水。一瞬胃口全无,越枝盯着那菜看了一瞬,还是夹了两筷子入口,混着羹汤匆匆咽下。

赵佗抬眼看向越木,将手中匕首扬了扬,“放我军出谷口,否则,但凡我近卫剩一人,都要这越女给我秦人陪葬!”

越木浓眉紧皱,看着赵佗怀里的越枝,似是艰难隐忍着什么,半晌才开口,“酒席都备下了,赵县令先带下属去吃酒,阿枝既然不舒服,先送去歇息。”越木说完,抬眼往身后的越族妇女那边看过去,登时便有两个年长的妇人走上来,要将越枝接过去。

“屠狩,你率五千越裳子弟,沿着侵离江,在两侧山腰埋伏,弓箭务必充足。其余由我带领,弯刀随身,守在越裳主楼周围。以呼啸为令,一见秦人,格杀勿论!”

越山的手一顿,眼皮这才缓缓抬起,看见儿子站着不远处,双手背在身后,日光从他背后打进来,在那精壮的身体周围投出一圈光晕,竟一瞬叫这位尚且算不上年老的越裳侯,生出了一丝丝惧怕的意味来。

赵仲始抬眼瞧了瞧赵佗肩上的刀口,满脸忧心:“军医,刀上可有毒?越人最是狠毒,要看清些!”

越枝满脑子嗡嗡作响,只剩下这两个字。

周围的人见专家都这样了,抱孩子的抱孩子,抽水烟的抽水烟,一窝蜂都往那位老人身边靠。老人眯着眼睛得意地笑了笑。

越枝身子随着剑柄往前撞去,双手被捆在身后,脚下艰难稳定住平衡,咬着牙回头瞪了赵佗一眼,却见他双眼如蛇,目光要比她的冷冽上千百倍,一瞬又心中咯噔一跳,撇着嘴,扭头回来,认命一般,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

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时,赵佗扛着越枝,似乎没有费力气一般,可到了越枝自己走下去,双手被束缚住,夜里路也难走,虽是有火光照明,可她走着走着就要往旁边倒去,赵佗在后头却没有半点要扶她的意思,看她要摔了,才用剑柄勾着她手腕绳子,松松带着三分力,不让她滚下山去。

一路走得越枝满肚子都是气,只恨不得扭头将赵佗的鼻子咬下来,可却是人在屋檐下,压着不能够发出来,只能闷头下山。

上丰子岭时,夜幕初至,正是昏暗一片,回到灵山县府时,村寨火把齐亮,没有一户人家入睡,火光蔓延,将赵佗与越枝身前的路尽数照亮,顺着赵佗的近卫军队,一路引到灵川县县令府衙前头。

院门空地上,兵分两派,一面是黑甲黑盔的秦军,一面是犀甲赤膊的瓯雒人。

赵佗刚刚走到府衙前头,里头院中便跑出来一个黑衣小厮,快趋到赵佗身前停下,拱手道:“赵县令,任县令在后头休息,瓯雒丞相在前厅,赵副将正在等您。”

越枝一听这话,当即反应过来是任簇负伤了,下意识扭头去看赵佗,见他嘴角动了动,冷冷目光一扫过来,吓得她将话咽了回去,低下头去,只看着自己的脚尖。

赵佗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一手扶着腰间长剑,往前走了两步,抬手勾住越枝手腕的绳索。越枝身子一颤,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觉得手上松了,脚边两圈绳索散开。

他,要放了她吗?

越枝刚要抬头,却听到赵佗声音冷淡,“闭好你的嘴,管好你的脚,生死,你自己选。”

这是什么意思?越枝原本还以为,一旦回到灵山县,赵佗会将她又丢回后院那个小房子里头关死。可这一刻,赵佗的手落在她后腰上,往前一压,推着她往里走去。刚刚那个报信的小厮不是说,瓯雒丞相在里头等着吗?怎么着?还得带她见客?

难不成,这眼高于顶的龙川赵县令,是要借她摆低姿态了吗?

或是,要借瓯雒人的手干掉她,挑拨瓯雒跟越裳?

越枝脑中乱作一团,一瞬猜不透赵佗倒底是什么想法,只被推着往前厅走去。

内里灯火更亮,一迈过门槛,便看见正中西侧的木案后,坐着那身穿刺绣蓝布广袖袍衫、头绑黑布纹绣的瓯雒丞相。瓯雒丞相看见赵佗带着越枝进来,也不急着起身,手中还捏着一枚茶碗,悠闲自在,仿佛在自己家中一般,将碗中茶喝了个见底,方才将茶碗放下,理了理衣袖。

赵仲始原本站在木案边上,见赵佗来了,三两步走到赵佗身侧。

赵佗偏头看了那瓯雒丞相一眼,也不问瓯雒丞相一句,只推着越枝走向东侧木案,按着腰间秦剑,坦然坐下。

越枝一愣,抬眼看向瓯雒丞相,见他一边眉毛忍不住挑起。越枝心中也不免为赵佗担忧,打仗输了就输了,怎么还这么倨傲?她一偏头,见赵佗目光射过来,不自觉膝盖就软了,委委屈屈地侧身随着赵佗跪坐下。

小小一方厅堂,东西两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是谁也不先说一个字。越枝低着头,忍不住抬起眼皮来,偷偷瞄向身侧的赵仲始,只见他面上略染尘沙,想来也是急急忙忙赶回来。

赵仲始察觉越枝的目光,拧着眉头瞪她。

越枝下巴一收,撇撇嘴,不再看他,眼珠子一转,却定在那瓯雒丞相身上。

这可是越枝到这儿之后,第一回在清醒时见着的越人。啊,也不对,瓯雒国是蜀泮建立的,这个丞相,保不齐是蜀泮从巴蜀带来的。再看瓯雒丞相身上的衣服,虽是南方部族的纹绣图样,纺织技艺,可这款式倒是有几分周朝遗风,一看便是与中原更为相近,虽是到了南越,却还是没舍得丢下右衽广袖。

西侧木案上,瓯雒丞相的手指贴在茶碗边沿,轻轻摩挲半晌,终于舍得离去。他腰背挺直了两分,抬手在领口处正了正衣襟,下巴抬起,看向赵佗。

“小君本是巴蜀王子,受秦压迫,来南越谋生,如今秦军再度逼近,小君无可奈何,只能反抗,略沉了秦军几艘战船,还请将军莫要责怪。”

越枝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阴阳怪气,这瓯雒丞相可不像是来求和的,怕不是来挑架的吧?越枝抿唇偏头,看向赵佗,却更是吃惊。本以为他听了这话,应当是怒不可遏,越枝都怕自己忍不住劝架,死死攥住自己的手。可这赵佗……

赵佗坦然坐着,面色丝毫未变,眼睛一瞬下垂,嘴角却微微扬起来,道:“南海郡战船繁多,少了几艘陈旧小舟也无妨。”

果然,死鸭子嘴硬,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向越族低头是不是?

瓯雒丞相嘴角弯弯,也没有半分不喜懊恼的样子,身子微微后仰,堪堪靠在凭几上,看向赵佗,“正是了!正是了!大秦幅员辽阔,怎么会看得起小国呢?只是有一点啊,贵国无惧小国,小国却是很害怕贵国再度挥师南下,所以,外臣受小君所托,想来向贵国讨一个保障。”

赵佗眼皮微抬,“保障?”

越枝心中咯噔一下,隐隐不安冒上来,似乎想起在许久之前,她父亲越木越教授做关于岭南史料项目时,曾经跟她提过的一个故事。那故事颇为神奇,有点爱情浪漫,还带点神话色彩,此时此刻,越枝还能记得父亲说话时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可要是仔细想那故事情节,却朦朦胧胧,不能想起个大概来。

只听见那瓯雒丞相声音一扬,广袖覆上木案,拱手朗声道:“小君有一爱女,刚刚及笄,小君以为,与赵副将,不失为一对良配啊。”

赵仲始冷不丁被点名,肩膀都是一抖,满目写着震惊,看向那瓯雒丞相。

赵佗什么都没说,脸色登时铁青,阴郁如同乌云密布,根本不能看。

求和?和亲?送女?越枝可不这么想。

果不其然,瓯雒丞相紧接着说出一句,

“小君为爱女求娶赵副将为夫,与外臣一同乘船归螺城。”

瓯雒丞相大笑出声,恭顺一拜。

厅堂中哐当哐当几声接连响起,赵佗面前的木案上,早已空无一物,拍案而起,赵佗直指那瓯雒丞相,破口大骂:“竖子!欺我秦无人不成!”

越枝扶着木案,也不好起身,只能往后膝行退了几步,看着这一方嚣张无礼,一方羞辱震怒,一颗心也跟着扑通扑通,耳边尽是自己的心跳声。

娶夫?越娶秦?娶的还是他赵佗的儿子?嫁的还是蜀国女?

百年前的旧仇,眼前的新恨,冗杂夹在一块,还真是叫人气堵。但这一下,越枝总算是明白了,这一个瓯雒国的什么安阳王蜀泮,才真的是半分都不可理喻,什么出兵援助越裳?什么包围自家领土?统统都是幌子。为的,就是这一刻,好好羞辱往日的仇敌秦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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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style=”font-size:12px;color:#009900;”&hrsize=”1”作者有话要说:越枝:来,跟我读——落后就要挨打。

赵佗:……

越枝:再读——弱国无外交。

赵佗:……

&li&ulmshuba稍后为你更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