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江过了半晌才微微抬头,瞇起水眸冷冷地瞅着她,有着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可怖。

“怎么着?”范江微挑眉睇着她。

纵横京城御街的数十条十字街,皆是店旗飘扬的食店、酒楼和客栈,范洋刻意挑了间最大的酒楼,在最靠近门堂的地方坐下,教外头的人都能够瞧清楚她绝艳的容颜。

范江侧眼睇着他得意的笑脸,绝艳的脸上有几分张狂。“爹爹说得是,但也得我们走得出卧龙坡是不?”

但没关系,还有最后一本啊!

“花二哥,我不是二姐啊。”

“咦?”他一愣,连忙松开手定睛一瞧,才发现教他搂在怀里的人是范涛不是范洋,赶紧放开她“真是对不住,我以为你是…”

“不打紧,没人瞧见。”范涛倒也不怎么在意,随即起身替他倒了杯茶“花二哥,喝茶吧。”

“多谢。”他接过手,笑得有些腼腆,轻声问道:“呃…洋儿呢?”

唉,他怎会这般猴急?未将来人瞧清楚便一把抱过来,若是教洋儿给瞧见,往后肯定都不理睬他了。

“花二哥,你不先问问现下是什么时候、这儿是哪儿,反倒问起二姐在哪里?”范涛掩嘴偷笑。

“呃…”花问柳干笑两声,喝了口茶,微润干涩的喉咙,梢梢环顾了四周,柔声道:“这儿该是你们的新住所了,是不?只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我只记得…”

他记得范洋在巷子里数人调戏,然后一眨眼,她飞也似地逃了,他赶忙急起直追,赶到铺子里见着她;而后…他好似做了个梦,梦见他搂着她睡…

唉,原来是梦啊!

“是二姐扛你回来的;不过,二姐现下不在这儿,许是到铺子去了吧。”

“她扛我回来的?”他惊道。

“二姐说的。”她没瞧见。

“是哦…”老天,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他居然教她给扛回这儿。他探了探外头的天色“现下看起来似乎也不早了。”外头的日头赤辣,该是晌午时分了吧。

莫非他一晕倒,就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唉,只怪他连夜赶路,眼都未合,一心只想着要早些见着她,岂料一见着她之后,他居然无力地昏厥在地。

不知道洋儿会不会生他的气?会不会又躲着他…

“确实不早了,我是拿午膳来给你的。”

闻言,他轻笑道:“真是多谢你了。”唉,想要洋儿伺候他…可有得磨了。

范涛偏着头瞅他,微弯的眉眼带着笑意“近一年不见,怎么会觉得花二哥变得斯文不少?真是教人不习惯。”她记得他以前极为放肆不羁,而且人前人后有所差距耶。

“很怪吗?”难道是他佯装得不够彻底?

倘若连涛儿这迷糊的小姑娘都瞧得出端倪,那么精明如洋儿会瞧不透吗?

“倒不是很怪,只是…”她很认真地偏着螓首,思忖了半晌才道:“总觉得和二姐好像啊。”

“嗄?”难不成她是指夫妻脸?

彷若瞧穿了他的心思,范涛不禁掩嘴笑道:“不是长得像,而是佯装的感觉很像。”真是忍不住想说他们两人是天生一对。

“佯装?”有那般明显吗?

“唉,就不知道二姐的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老爱在铺子里搔首弄姿、卖弄风情,还不忘假扮温柔婉约,在他人面前隐藏自个儿的真性情。”有时候她真会怀疑她不是她二姐呢。

“是吗?”他不禁苦笑。

洋儿在想什么他岂会不知道?

正因为如此,洋儿扮娴雅温顺,连带的,他也把自个儿折腾得这般难受。

“花二哥又不是什么温文之辈,老是扮斯文,倒没了以往的落拓飒爽的感觉,总觉得…”她欲言又止地睇着他。

范涛那双看似迷糊却又偶生精光的水眸子,好似要把花问柳给瞧穿似的,教他有点难堪。

“觉得如何?”他艰涩的开口。

“觉得你不像是你了。”

以往的花二哥风趣又潇洒,压根儿不会这般客气,感觉还比现下亲切了一些;而他现下给人的感觉,就和二姐如出一辙。

“不像是我?”他不由得一愣。

不像吗?可洋儿爱的是斯文有礼的男人啊!

要他出口成章、内敛温文,对他而言是有几分难度,但他已经绞尽脑汁地揣摩学习了,谁知道却还是落个没了本性的下场。

犹若学步邯郸,曾末得其彷佛,又复失其故步…

见他敛眼思忖:心魂不知道飞到哪儿去,范涛不禁开口提醒道:“花二哥,先别想了,去沐浴吧,你身上的味道,可是熏得我都快要晕了。”接着伸手取回他递过来的茶杯。

花问柳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不由得干笑两声。

“现在正值酷暑,我又忙着赶路,连觉都舍不得睡,更别说要沐浴了。”他一刻不歇地朝苏州迈进,就只为了早一刻看见洋儿。

唉,阔别近一年的相逢,该是可歌可泣的,可现下他只想哭泣…

洋儿一瞧见他便逃,她逃他就追,他追她再逃,这一来一去的,到底要追逐到什么时候?

是因为他追,她才逃的吗?倘若他不追了,她也毋需再逃;可就算不逃了,她也不会是属于他的,这真是难解的问题。

“别想了,我带你去浴间吧。”范涛一边催促他,一边不忘捂住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