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别自责,”碧水哭着安慰我道,“孩子太小,不知道井边危险,一定是玩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这是我们奴婢们的错,是我们没有跟好,是奴婢的错……”

正当此关键时分,碧水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伞,强塞进黄无衣手中,乘机抓住黄无衣的手摇了摇:“黄将军,拿着伞!”

“黄无衣!”我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我说的走动,不是花园子里逛逛,是到各宫里,见见嫔妃们,套套话,分分谁是敌,谁是友,做好打算。不然,就指着陛下今天喜欢你,谁知道明天到谁宫里去了。你说,对不?”

其他人附和地笑。

碧水转身冲进门里。黄无衣右手紧紧压住伤口,叫着祝琳:“你过来!把这根手指带上。如果遇到什么人,金牌对他也没用,就把这个给他看。过来啊!”

“骗子。”我说。

“你又不是不回来,只要不让你跑了,我为什么不答应?”

他们就是通过这个,找到我的?没想到他们连那种小地方的当铺,都要细细搜寻。

回来?这么说这是到京城了?

他说:“今天不吃药了,我感觉已经全好了!”

穆贺不回答,默默把石黛收进袖子里。

我说:“你行动不方便,还是我去吧。”

我先看看穆贺,然后道:“你们是……”

“这……”伍五回头看我们一眼,眼中也带了审视,不过他很快回过去对军官说:“我这个弟弟,教书的,又斯文又老实,弟妹贤惠,俩人都没见过什么世面,绝对的普普通通规规矩矩一对儿小夫妻!你说他们俩那样儿,像那作奸犯科的人嘛?还黄将军亲自交代?哈哈哈哈……”

“一些庄稼,”持缰那人回答道,“你们搭车归搭车,可不要掀毡子呀!”

我摸摸自己的手,都冻冰了,赶快钻到被子里,不经意间碰到了穆贺的手,原来他的手更冷,我再向上摸摸,他的手腕,胳膊,全都是冰凉。

婆婆从嫂嫂手中接过那个刚出生便夭折的孩子,递到我手上:“把他带出去吧!这孩子只活了个把时辰,都没见到过天日……”

最终连我和嫂嫂也掉下泪来,大家一起哭了一阵,直到牢头又过来喊了一嗓子:“嚎什么嚎?嚎丧呐?好好的年三十,还让不让人过年啦?!”哭声才慢慢小下去。

我在他耳边拍了两下巴掌:“傻啦?!”

小玉背过脸去,赶忙把眼泪擦了。

“你先说吧……”穆贺说。

穆贺,站在那我和哥嫂没能成功叩开的门前,手扶着门把,面对着大敞的房门,极其淡然和无辜地看着我们。

“祝琳?”

我可以想象十六岁时的良妃有多么的美,我不能想象一个美丽的哭泣的少女,会在一个十岁的懵懂孩子心里,留下怎样的烙印。

我只好苦笑着说:“没有,他腿脚不好是实,这几天心情不好也是事实,我还是也出门找找为好。”

不喜欢也没办法,我是他的儿媳已经是既成事实了,是就这样赖过着呢,还是积极争取更好的生活呢?

我娘自然没有好脸色,对我不理不睬,我对她这小孩儿脾性也习惯了,自寻方便地方坐下,该吃吃,该喝喝,该干嘛干嘛。

公公便抚着胡子缓缓道来。他这一说,我真的是大惊,因为我从未想到过真相原来是这样的。

“你干什么!”新床单新被褥,这不是糟蹋吗。

人去了半个多时辰回来了,还是没带回新郎来。好在,穆家聪明,派了个极其能说会道的家丁跟来,那人在我娘面前口沫横飞天花乱坠,从婚庆的历史到礼义的演变,再到高雅和庸俗,一一地分析了没有新郎接的高雅和红花大马接新娘的大俗,两者到底哪个更有面子……成功地把我娘说

这一伙人来势汹汹,去势也很迅猛。不到一刻钟,我们就全被五花大绑着关起来了。

女教徒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眼光更是在公孙公子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嗯,让他们进来吧。”

“这是我们太太从娘家带来的,我们太太预备将来给孙女儿的,如今给了您家小姐了!”嬷嬷不失时机地说。

不过奇怪的是,怎么都找不到那个人,穆贺今天没有来?

我抬头佯装看屋顶的装饰。

小玉也笑起来,捧过磁盘装的鱼食,我用指尖捏了一点,洒到水面上,看那颜色各异的鱼儿浮上来抢食吃,鱼头攒在一起,鱼尾向外摆开了一个圈。

“祝玦?!”我大惊,“我弟弟?他在里面干嘛?”

“嗨,什么相夫婿啊,不就是走过场吗,您和爹给我选的还能有错吗,再说傻木头我又不是没见过。”

此刻我所有的“赖在阎王殿”的决心和毅力都烟消云散,气弱地说道:“我还以为是真的……”

“哦,我是心肌梗死,昨天夜里才到的医院,今天早上就死了。前天还能跑能跳的……”

“黄无衣,你又要干什么!你要带我到哪去?是不是又像你带我回家一样,要再伤害我一次,再让我绝望一次?可是我现在已经到谷底了,没法再低了,你放过我吧,我还不能让你满意吗?我不是已经达到你的期望了吗?我再也不抵抗了,再也不指望了,你和李亓昭,想让我做什么都行,这还不够吗?你到底有多愿意看到我痛不欲生啊……”

不知不觉,我竟然已经泪流满面,甚至没意识到,我说着说着,已经转为哭喊和嚎啕。这几日我以为眼泪已经干涸,纵使是海般的泪水也已经流光,再也哭不出来。没想到,我竟还能与自己的眼泪再见。

不知什么时候黄无衣站住了,我们面对着兰若宫。

“不错,我是希望你能百依百顺,当好代替品,”黄无衣背对着我,“可是,至少得有魂,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马上就连个人都不算了。”

黄无衣回过身,看着我:“你哭了?哭了就好,能哭就还有救。这兰若宫里,住着个人,她现在,就是个哭都不能哭的躯壳,可是当年,她也和你一样的,不,比你还好……”

黄无衣说到这里截住了,摇了摇头:“你可不能再变成躯壳,如果你再变成那样,我不知道皇上还能不能过得去,就算是骗自己,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下去。”

我仿佛觉得,他在句句故意地,透露着一些真相。

我用袖子抹干眼泪,冷笑道:“什么躯壳不躯壳,你黄无衣做的所有事情,还不都是为了那位皇帝?反正不是为了我。”

黄无衣点头:“没错。”

“黄无衣,你有病,”我说,“你不会是断袖吧?”

黄无衣听了这话,竟然笑了,毫不在意的那种笑,他指着我说:“好,有点回魂了。”

我错开他的目光,眼睛盯着兰若宫的院墙。

“既然你回魂了,这兰若宫也可以不进了。”黄无衣说。

“不,我要进去,”我面对他,挑了挑眉毛,“你说带我进去的,一言既出,可别到了门前又后悔。”

说出了这句话的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我又回来了,我好像是在草原上迷了路,走进了沼泽,几乎溺毙在其中,可是苍天有眼,我逃了出来,九死一生之后,我又找回了原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