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五交代完了,又想了一下,说:“我能交代的也就这么多了,我要是有了小娘子的弟弟的音信,我就回来通知你们,穆公子哪天要是想开了愿意来找我了呢,只要过江,总能找到大业军的人。”

好不容易出了京畿,我不想就这么死去,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死在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手里。如果被孙泽泉抓回去,至少还能和穆家的人死在一起。

“哎!”伍五响亮地答应,正要抽鞭子赶马。

“江南哪?”

裴娘子随着我的目光回头:“是呢!”

“只有我?”我看看牢里的其他人,再看看他。

“看看你们这穿的、戴的,啧啧,都是有钱人家的奶奶、太太,跟咱们不一样,高门大户,你们在里面,我们在外面……但是现在怎样?这深牢大狱,我们在外面,你们在里面。”我们没人有心思理他,他啜了一口酒,自顾自地说。

他突然握了我的手道:“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公孙先生在母神教的大火中和祝玦一样受了伤,但是伤疤却留得比祝玦浅得多,那都是多亏了小玉的悉心照顾。小玉那时还在伺候我呢,全是抽空跑去照料,而祝玦丫鬟老妈子一堆,竟也没赶上她的成果。小玉的心思,连我都看出来了,所以才同意她不随我嫁到穆家。

丰泽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趁夜色,孤身匆匆而行?

这人肉围墙还真的不好突破,如果是一块砖挡在前边,力气大有内功的,劈了也就是了,可现在是一块块软绵绵暖乎乎的棉花,打不烂吹不散,太极一般化解了你所有的内力,这可怎么办?!

穆贺赶快站起来解释:“不是啊,不是,我是说……”

穆贺特地向里挪了挪,让我好坐。然后开始说。

一个北风吹来的早晨,我起床打开窗户后,没有看到穆贺读书的身影,早饭前在府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穆贺。饭桌上公公发现了穆贺不在,就问下人,少爷去哪了。

我们大眼瞪小眼。

可以说,一个人只要稍微有点闪光之处,我就没有什么不能夸的。

从娘家回来的第二天,我就被公公叫去了。果然事情没那么容易不了了之,我娘派了人,很官方地责问我公公,怎么给我配了个瘸子女婿。

次日我是被穆贺摇醒的。

“怎么回事?”我撩开盖头。

看样子女侠我果然有些气势,除了那女教徒还在对我咬牙切齿之外,众教徒均处于慌乱状态。

以前这招很好用的,难不成是我姿色退步了?还是刚才太紧张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力?要么就是,男教徒你根本是个断袖?

七八个!我的娘亲哎,吹,您就可劲儿地吹吧!

幸亏我爹坚持反对,不然我在这二十天内一定被我娘逼死了。

茶水浇到公孙先生的右手上,公孙先生立刻收回右手用左手握着,抬头看我,还要维持着优雅的形象而不能大叫,不能发火,只是面部有点些微的扭曲,因为他的反应如此之轻微,所以他对面专心看棋盘的穆贺,和我身后那群抬头看墙上大棋盘的观棋者,都没有发现他的异状。

不过我弟弟的这个信教问题迟早要解决,否则总有一天还是被发现,或是卷入宗教纷争完蛋。

“又是神教和佛教啊?他们可真够讨厌的。”

我娘亲大人,山东大姓陈家的小姐,即使育有二子一女,大儿媳妇已于去年轰轰烈烈地娶进门,女儿也即将出嫁,她老人家也毫不服老,比我还注重穿着打扮,对父亲的管教也不见一点儿放松,醋坛子只见越来越大,没有缩小的份儿,好在父亲对女人没什么贪图,一辈子守着一个老婆,三个儿女,过得挺满足,我大哥祝琳,天生一副风流骨,放浪名声在外,让从小定亲的女孩子家知道,一怒之下给退了

太爷爷起就是头人……这么说还真是富过三代……但是良渚……我靠啊!我不要在中华文明起源时,长江中下游的远古部落里当富过三代的头人啊!好歹给我点生产力啊!这种富过三代有什么意义啊?!!

那之后就没有难受的饥饿感了。

这之后,我们的生活渐渐上了轨道,顾大姐还是经常过来,不过需要她手把手帮忙的少了,我也渐渐会烧几个菜,虽然原材料很少,多是镇上买的或山上采的素菜。张猎户有时打的东西多了,也送我们一些。穆贺经常过去教两个男孩认字,先从三字经百家姓教起。两个男孩野惯了,根本坐不住,一整个月也没学完一本三字经。

去镇上的路熟了,我也经常一个人来回,听说太子在京城举行了盛大的典礼登基,又听说几乎同时,大业军四处起兵作乱。不过此地不是

黄金十二道帖吧

什么战略要地,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顾大姐曾经拿过来一种野菜,说是山上挖的,穆贺一看却说:“这是药啊!”我和顾大姐面面相觑,然后多挖了些送到镇上药店去,还真的能卖点银钱。

此时正值我哥和裴娘子给我们准备的钱都用完了,一看有此生财之道,高兴得不得了,第二天就带着穆贺上山,叫他把是药材的,都指给我看,然后我每日上山挖药,再卖到药店去。

顾大姐看我这样,心疼我劳累,正值开春,她就帮我在屋后开了一片地,帮我移栽了一些药材在地里,这样就不用每日上山了,也能等药材种到最好时,再采收。

这样种药卖药,我们的生活竟然不成问题。

有一天天气暖和,阳光很好,我就叫穆贺陪我到镇上去逛逛,正看着街上有什么新奇的物品,突然一个东西冲过来,猛地抱住了穆贺的腿叫道:“爹!”

我和穆贺都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小孩子,看上去脏脏的,像是流浪儿。

小孩子紧抓不放,大哭道:“爹!小鱼儿总算找到你啦!”

我和穆贺目瞪口呆,我抬头看看左右边的摊贩,他们都一脸嬉笑的表情看着我们。我不禁问:“怎么回事?”

一个卖肉的大笑说道:“小鱼儿,你省省吧!这对小夫妻看上去像是有你这么大孩子的人吗!你都在这街上晃荡大半个月了,也没个人愿意收养你,你就来这手儿?”

小鱼儿被这么一说,放开了手,狠狠擦了一把鼻子,“切”了一声,看也没看我们一眼,掉头就跑,跑出两步还翻了两个筋斗,叫着:“死屠户,你断子绝孙吧!”

卖肉的笑道:“我有仨儿子了,你骂也没用。”

穆贺转向卖肉的,问:“那个小男孩怎么回事?”

卖肉的一听噗嗤笑了:“你也以为她是男孩儿啊?我一开始也看错眼了!那丫头来了半个多月了,好像是家乡闹瘟病,父母双亡,无家可归跑出来的,天天在街上变着方儿地叫人收留她,可是这年景,没人有闲心多养一个孩子啊,有几个想要的,发现她是女孩,就又给送回来了。这不,到现在,还在这混着。”

穆贺听完了,就低头沉思,我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看着他等他。

果不其然,他抬头对我说:“咱们收养她吧。”

我们找到那孩子的时候,她正在菜摊那里翻烂菜叶吃,穆贺去抓她,她白了穆贺一眼就想跑,被我一把逮住,强行搂进怀里:“小鱼儿!你可找死娘了!”

小孩子吓得狂叫:“救命啊!我不认识你们,救命啊!”

等我们说明来意后,小鱼儿双眼泛红,跪到地下就猛给我们磕头,说:“二位都是大好人,鱼儿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我说:“我家可不富裕,你只要不怕受苦,你就放心地当我们家的孩子。你要叫我们爹娘也可以,不过如果你不习惯,也可以不用喊。”

小鱼儿抬起头来,一双大眼认真地看着我们,咬咬嘴唇,说:“谢谢叔叔、姨妈!”

她这一喊,穆贺就怔了,我知道,他定是想起了穆望。

我们回去,顾大姐都愣了:“怎么多了这么大一个孩子!”

我笑着解释清楚,和顾大姐联手把小鱼儿洗干净,患上干净衣服,竟然是个体体面面的姑娘,就是像个男孩子,一来就和顾大姐的两个儿子打成一片。从此,他们三人在一起读书认字,我照旧伺弄我的药材,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像个样子了。

可是没过多久,穆贺却病了。小鱼儿脱了鞋一路跑着,到镇上去请大夫,大夫来了,看脉开方,她又跑到镇上去抓药回来。

可是大夫的一番话却让我的心高高悬起,时刻不安。

“您的夫君这病,是有病根儿的,这根是胎里带的,若是一直锦衣玉食、风不吹日不晒地小心供着,倒能保住平安,可是您夫君现在这样子,倒像是伤了元气,现在来看,只怕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