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翔自然也注意到了顾一北这点细微的变化,也不在意,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向石凳那里走过去时,不经意间的一个回头,淡淡的、却饱含森然冷意的视线已经投在了秦昱的身上。

“少爷!”小风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轻叹了一口气,徐斯知道,这场戏,李辰翔已经计划了太久,在齐澜从边陲清泉镇赶回来之前,李辰翔便已经开始着手布局,行至今日,也差不多,该要到最后的高|潮了……

“今日在朝堂之上,太子的话音刚落,齐澜就面色不愉,三皇子则是一脸吃惊,不过,那份吃惊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却是难于辨别了!”徐斯看着顾一北,慢慢说道,似是要打消她刚刚那句话里跃跃欲试的意味,“南竹是齐澜带进宫里的,之前,他便已经把南竹带在了身边,说是小厮,却维护的紧,恐怕,今日早上的担忧,也是做不得假的!”

一直到离开了李辰翔别院,旁边也没有了那些个盯梢的眼线,小风才凑到顾一北身边,悄声说道:“少爷,刚刚突然冒出来的那个人,单看他走路时候的动作,都是习惯性的放轻了步子,我觉得,应该是暗卫一类的人。”

李辰翔稳坐在石凳上,见到来人,却也不发一言,黑夜里,他的眼睛却有些明亮的光彩,嘴角含笑,似是打量的看着顾一北。

“少爷,”见顾一北只是安静的坐着,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却没有要问话的意思,心下也是一阵唐突,毕竟,自家少爷从来都是高深莫测的,就是一开始,他在生意上捅了篓子不小心惹出了大纰漏,少爷也从来没变过脸,只是,这份始终如一的讳莫如深,在明知道自己有事却愣是不知道什么事的情况下,总是让人心里惶恐的。

顾一北眼睛一亮,心道还真够巧的,下午她自己这边跟徐斯一起就碰到了端王爷,顾安平去求个佛就能遇到同样去礼佛的王妃,“怎么回事?仔细说说清楚!”

顾一北闻言却是微微一愣,旋即转过头去,饶有趣味的飞快扫了那个端王爷两眼。

“名正言顺?”顾一北轻轻的嗤笑一声,“我以为,叫做贼喊捉贼、趁人之危更恰当一点!”

“烟荷?”徐斯愣了下,然后才恍然间想起来,“不就是上次在冠玉楼的那个擅琴的女子么?我记得,后来是她做了花魁?”

“三皇子,”徐斯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打断了李辰翔的思绪,从桌案上找出李辰翔之前提到的户部的部分账目,递到了李辰翔前边。

雪狐披风的领口处,是有一条绒毛长长的雪白色滚边的,顾一北睡觉的时候,都快把披风盖到了头顶,整张小脸都埋在了毛茸茸的滚边里,她的脑袋稍稍一动,带动着整个滚边上的长绒毛都微微的抖动着,说不出的柔软可爱。

宋闻头疼,皇帝也在跟着烦恼,也因此,相对只是公务本身麻烦一点,但一般情况下却不会对朝堂上的整个局势造成太大影响的户部,几乎全都交给了没有身家背景、更没有和哪位皇子有什么私交的徐斯。

“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八九不离十!”罗岩没有一丝迟疑的恨声说道。

她知道,徐斯是个贪官,徐斯擅长玩弄权术,甚至在顾安平看来,徐斯根本就是个离得越远越好的危险人物!可是,她更知道,无论如何,徐斯,都是个值得交的朋友,是个至真至情至性的人。

徐斯微微皱眉,不用往下听,他也知道苏管事这明摆着是在胡说呢。

想到这里,顾一北笑了笑,然后,又把其它的重要契约都整理好放到盒子里锁好,最后才把梨木盒子重新放回到暗格里收起来。

齐澜闻言却皱了皱眉,他不认为,只是一个冠玉楼的少东家看上了烟荷,所以捧她成了花魁这么大点事值得烟荷特意跟他说,还一脸欲言又止的。所以,其中,另有隐情?可是,从烟荷的叙述里,他实在是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个纨绔子弟而已,为了美色一掷千金又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我知道你要去早朝!”顾一北笑得春风拂面,“所以,趁这个时候赶紧的过来你这里了解了解情况。”

现在的朝堂上闹得这么欢,端王爷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除了皇帝之外他跟哪个侄子都不怎么亲,虽说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一说一箩筐,不过,从他这么多年也没闹出过一丝一毫的丑闻就足以看出他本人又是个外粗内细的性子,在支持各个皇子的问题上始终不站位,摆明了旁观的态度,就等着无论他的皇兄选的哪个皇子上位,他都赞同了。

顾一北低下头去随意的瞟了眼,极为规整清秀的字迹,可惜,上面那些中草药,自己并不了解,不过,顾一北动作极为自然的将那张方子叠好收起来,对陋颜男子笑了笑,“如此,便多谢先生了!在下顾一北,还不知先生的名讳,可否告知一北?”

站在那里,顾一北微微的眯起眼睛,这几个拦路的,明显是跟着后边那个人过来的家丁,不用说,全都是狗仗人势的东西!

“没事!”顾一北动作自然的推开了徐斯的胳膊,笑容温柔和煦,“一路上风景不错,到了京城里,住处什么的也是早就安排好的,生意上现在还没什么忧心的,花魁大赛,也一直是苏管事在忙,我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倒是觉得身体好了许多呢!”

“简直是胡闹。”徐斯颇为无力,想要斥责又实在挑不上那种严厉的口气,瞧着一脸兴奋的顾一北,只想抚额叹息。

“所以,你要加把劲,前途不可限量的徐斯徐、大、人,只有你位高权重了,成为一代权臣,我才能拿到我这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想要的那份‘利’。”顾一北开玩笑似的跟他说道,“这样,我才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绝对不会抛弃你啊!”眼睛里的光彩却异常的夺目,不用想,徐斯也知道,她现在的每一句话,即使用再戏谑的口气来说,也是最认真不过的。

“知道陈缀安的目的了?”顾一北虽然一直派人盯着陈缀安,可是,当他和徐斯在一起谈话的时候,她的人可是全都撤了,即使多少都能猜到一点,可是,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要问问徐斯具体的情况。

“我,可是——”顾安平被突然冷气脸来的顾一北吓了一跳,慌忙的想要解释什么。

陆亚慎颇为有趣的打量着顾一北,似是对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格外的感兴趣。

顾一北转身走到另一道墙边的柜子前面,从里面找出一摞账目报到桌案上,然后对还站在一旁的顾安平说道:“姐,你吩咐一下厨房,下午徐斯过来的时候,准备些点心给送到我这里来。”

烛台上的蜡烛光影还在摇曳,拖出的昏暗的光芒让人有些睡意。映在陈瑶芳黑色的眼睛里,那道橘黄色的烛光却显得格外的明亮。

顾安平怔怔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知道顾一北轻轻的开口说道:“进来坐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哦——好……”顾安平有些无意识的回答,僵硬的走到了桌案旁边,手指微微颤抖的拿起了那个精致的香囊,虽然针脚缝合的很细致,但是,从一些细微的针孔处,还是能看出来那个香囊已经被人拆开过了,不过,现在顾安平心里一片茫然无措,只是下意识把那个香囊拿起来握在了手中后,竟也没有发现。

顾一北看向门外微微挑眉,一直守在外边的小风冒出头来笑嘻嘻的吐了下舌头,然后轻手轻脚的带上了门。

“姐,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一北转身走回到窗边,身子笔直的站在那里,眼睛定定的看着顾安平,有些疲惫的声音里仿佛也有了一丝烦躁的意味。

顾安平慢慢的抬起头看向顾一北,对上顾一北表面平静无波,实则不耐甚至烦躁的视线后,心中又是一慌,她咬了咬嘴唇,半响,才慢慢的坐在一把椅子上,微微低垂着头,声音低低的叙述了事情所有的经过。

故事不长,顾安平虽然说话断断续续的,还是很快就把事情的始末说清楚了。

知道具体的情况之后,顾一北颇有些无力的抚额,除了心底挥之不去的那股烦闷,更多的,其实是哭笑不得。

顾安平的故事很简单,无非就是潭拓寺初遇时,互不相识的一眼而过;再然后,顾安平去了庙会的时候,正好碰上陪同端王妃一起去庙会的李然。

而顾安平看上去就很安静娴柔的性子,论起那些世家名门大家闺秀的风范,绝对比自我个性十分强烈甚至有些霸道的顾一北更拿得出去,加上端王妃之前就在潭拓寺的清心院里诵经的时候遇到过,本就对顾安平印象不错,再遇即是有缘,性情同样温柔又信佛的端王妃对顾安平就更是喜欢了。

端王妃喜欢顾安平虽然算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在顾一北看来,被那种处于高位的人物喜欢,本身就是福祸参半的事情。接下来,端王妃邀请顾安平一起在庙会上游赏。鉴于对方明显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顾安平自然无法拒绝。

不过,相对而言比较糟糕的就是,端王世子李然不经意间的体贴举动,却惹得同行的顾安平渐生爱慕之心。

“你真的喜欢他?”顾一北有些头疼的靠着窗户站着。于顾一北个人而言,李然那些举动根本是照顾端王妃的同时,顺手顾着了一下同为女眷的顾安平,更何况,或者真的是有心的挑逗,甚至李然也喜欢顾安平,可他毕竟是端王世子,对于脑子里都是三从四德从一而终思想的顾安平而言,未来的端王府王位继承人,绝非良人。

对于顾一北如此单刀直入挑明了话说,顾安平明显的因为羞涩和局促涨红了脸,有些慌乱和卑微,半响才点了点头,还小小声的补充了一句,“安平自知配不上李公子,”声音那叫一个柔肠寸断,看得顾一北又是一阵无力的翻白眼。

“配不上……搞什么啊这是……”顾一北一个人靠在窗户上低声喃喃自语,顾安平没有听清楚,稍稍抬起头来有些迟疑的看向顾一北。

顾一北看到顾安平的眼睛里,满是真挚、纯粹,明显还有女儿家的羞涩和慌乱茫然,半响说不出话来,末了,只余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