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莹绣说的是都在传大封后宫一事,这与她切身利益有关,既然关注,很自然的就会谈起了。她在中秋节宫宴上没见着方婉,听说她报病,心中虽然有数多半跟袁太妃有关,可能不是真病,还是特意来看她一回。

有这样的猜测,当然也会同时猜测景王殿下因为母亲失宠于太后和皇上。所以这一回,太后和皇上趁萧重生辰,大笔赏赐,晓谕内务府好生伺候,热闹的请一回客,便可见景王殿下自己是没有失宠的。

方婉觉得可能性越来越小了。

五殿下萧文虽然面上还是没有表情,但心中有些翻腾,他缓缓的垂下了眼睛,只盯着脚下的雪地看。

齐郡王府的洗三礼之后十余日,京城里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事,宣平侯的继室夫人得了恶疾,被送到京郊山上的别院休养了,宣平侯府由世子夫人当家了。

方婉随父亲接了旨,还在那一脸懵呢,等在旁边小花厅的方家众人和周围的下人们都笑逐颜开起来,方书余看起来好像要对方婉教导几句为妇之道,叫郑氏拉了拉衣角,轻声道:“姑娘处事见人最周全的,且这如今是景王妃了,自有太后娘娘教导,老爷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上比她想的多,比她想的深,也有更多的办法,而且镇南王那边的位置如此重要,把萧重放在那里,他们也算兄弟情深,朝廷自然安稳。

“可此事已经议过了。”萧重哪里还不知道方婉是想设法撤下这道旨意,他虽然还不知道缘由,但还是先回答方婉:“这也不是乾纲独断的事。”

袁太妃的心思,当然不会说出来,可眼中的笑意却是真的,康南云在一边看着就觉得很妙,当然,她觉得最妙的是,方婉明明说的是真话,可听起来却格外像是掩饰。

婉柔大长公主比安宁长公主只大了三四岁,向来相与得好,听她这话,心知肚明在说什么,先太子行三,这自然是指的先太子在的时候,阮皇后在后宫的样子。

见老太太不知道怎么说,方婉又笑了一笑:“那太后娘娘之前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方婉与他说起这些事情,便发现,萧重大约因为是皇帝亲自养大的,遇事便显了出来大气,不仅看得透彻,而且高屋建瓴,总揽全局,于细处并没有格外理会,单看他们两个注意这些人家的时候便看得出来了。

方家的事,锦城当然没有人家不知道,方柔更是出了名,连叶晓凝本来认识的也好奇的打量了她几眼,笑道:“你管别人家说什么。”

方婉这样的人都无语了,萧重说:“你明明救的是我,我为什么不能去?”

她忙笑道:“多谢姐姐,我若是想到了,就来跟姐姐说。”

景王殿下如今住的地方虽然简陋,可照样是有警戒圈的,因为景王殿下不打算搬走,隔壁两家的房子都被买了下来,旁人等闲进不来,但方姑娘当然可以进来,她的马车和下人也可以。

因为方家的事是涉及四姑娘六姑娘,叶晓凝还以为方婉是为了叫人知道,她们姐妹之间并没有相争,纯粹是巧合,才带着妹妹出来走一走。

方婉点点头道:“是的,我们家和我来的路上,可没有韩九爷这样身手的护卫。”

方婉在桌子边坐了下来,景王殿下也坐了下来,方婉芊芊玉手揭开食盒,往萧重跟前推了推,又倒了两杯茶,萧重说:“看来还是我连累了你。”

方婉确实不是焦虑型的人,她总是容易想的开,放得下,不然大约早就郁郁而终,等不到温郡王府覆灭的那一天了,如今虽然明日就要重回上一世的轨道,她得了萧重的消息,还是笑吟吟的吩咐叫厨房现做了两碗桂花酒酿丸子,自己吃一碗,叫陈长贵就便儿给萧重带一碗回去。

方婉笑道:“叶大人做的事情,现在正在查,叶公子且别急。”

可是叶元清却不规矩,笑道:“先前我过来的时候,见湖边景致与其他地方不同,正要观赏,方家妹妹可要一起去看看。”

方家的事,锦城当然没有人家不知道,方柔更是出了名,连叶晓凝本来认识的也好奇的打量了她几眼,笑道:“你管别人家说什么。”

萧重突然觉得,这姑娘赚银子的本事倒是一流,她的目的是要对抗三殿下,这本来已经是很不对等的了,可她竟然还能在这个过程中顺手赚几千两银子,好吧,自己这里算是一个变数,但终究与她有关,至于二房那一千两,就真是靠的本事了。

二伯父不吃一点亏,怎么能长记性呢。

方婉眉间微微一皱,显然这消息出乎意料,然后又舒展开来,答了一个字:“哦。”

绿梅没想到方婉对这个消息,比上一个二老爷要得官的消息还来得重视些,便说:“当然是那边儿,姑娘知道,我跟小环向来要好的,她虽然不在二太太屋里伺候,可她姐姐是三少爷屋里的人,今天早上我去厨房,正碰见她也过来打热水,这不就听说了吗。”

方婉莞尔,绿梅后来嫁了郡王府的大管事的儿子,做了管事娘子,不仅是方婉在郡王府的臂膊,更是陪她到了最后的人,绿梅向来要强,事事总要争个输赢,就是在方婉跟前,也敢这样说话。

半夜红烛高烧,铜镜中印出方婉十五岁的容颜,雪白晶莹的肌肤,水盈盈的桃花眼,嫣红的樱唇,如同一朵待放的娇兰,便是在这略有一分模糊的铜镜里,也看得到日后的倾城风情。

绿梅见自家姑娘心不在焉的,真真有点着急,都是大姑娘了,还不知道出去交际应酬,多见人,尤其是贵人有多要紧吗?绿梅真情实感的替自家姑娘操心着,又说:“我后来进去送了东西,原也是存心打听打听,二太太见我进去了,衣服也不找了,我只问了一句明儿的事,就赶紧遮掩着,我瞧着,就是怕咱们知道了。”

“嗯。”方婉还是那么一声,绿梅就急了:“难道咱们太太就不知道?姑娘也不问问。”

绿梅当然着急,谁不知道二太太最精明,这样郑重其事的,那芍药宴定然是有要紧人物的,自家姑娘明明就比五姑娘方莹模样好,秀外慧中,锦心绣口,二太太这样遮遮掩掩的,自然是怕自家姑娘也去了,在贵人跟前就把五姑娘给比下去了,偏自家姑娘还没事人一般,自己说了半日,她也无动于衷,说不去就不去。

绿梅这样想着,还悄悄的把三太太郑氏给埋怨上了,果然不是亲娘,便是不亏待姑娘,那也不会真心替姑娘着想。

方婉道:“有什么好问的,我最近懒得出门,你别扯着我出去,你要想去,我跟二伯娘说一声,明天你跟着逛逛去。”

是我想去吗?绿梅被气的不善,方婉哈哈一笑,此时夕阳西斜,照在院子里盛开的花丛上,方婉看了两眼,施施然起身出去,摘了几朵含苞欲放的含笑,拿盘子盛了,吩咐院子里跑腿递东西的小丫头:“你把这个给五姑娘送去,五姑娘花容月貌,用那些金子银子的俗气,显不出来,不如用这样新鲜花儿才好使呢。”

那小丫头接了东西,自就答应着去了,方婉在院子里站着,眼望暮色四合,这里是她的小小的院子,收拾的花团锦簇,四季花开,不再是郡王府华美精致的丰兰苑了。

送东西的小丫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荫之间,好一会儿,方婉才自失的笑了笑,她这样出手撩拨方莹,自然就是做给二太太看的,这样肯出手,可不是方家四姑娘的脾气,这其实是温郡王府方侧妃做出来的事。

方婉年少时经历了那样的变故,而接下来的十多年来,方侧妃又在温郡王府后宅经历了无数的事端与算计,时时防备,步步惊心,当然素手也掀起过无数波澜,十多年荣宠不衰,可不单是容貌倾国倾城而已。

她已经与十五岁时完全不同了,如今她突然间回到这个时候,有些东西却是回不来了的。

不过还好,自己这一下挺温柔的!这也就是在自己家才能这样轻轻放过。放在以前,别看这只是一点儿小事,可你一回不计较,两回不计较,人家不说你省事,反觉得你怕事好欺负,当然就想要骑到你的脖子上。

你退一尺,人家就能进一丈,迟早逼你到墙角,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方婉是早经历早见识过的。

如今在自己家里,不必草木皆兵,便是有人有些算计,那也只是小节,应该无伤大雅。

方婉虽觉得自己怪温柔的,二太太唐氏却不觉得,方婉送花儿说的话,很快就一字不漏的传进了唐氏的耳朵里,立时就皱起了眉:“怪道她刚出门儿就急脚忙慌的回来,原来是听到了风声。”

来传话的是方莹跟前的大丫鬟琉璃,唐氏给自己女儿挑的跟前使的人,自然都是伶俐懂眼色知进退的,且都是靠得住的自己的人,自然也不怕说话,此时听了唐氏的话,琉璃便道:“莫非,明日的事,四姑娘知道了?这倒也奇了,连咱们也是昨日舅太太来说才知道的,昨日四姑娘已经在那边院子了,上哪里知道的呢?”

唐氏也琢磨不透,京城里来了贵人的事,连她也是因着自己娘家嫂子听说了才来说与她的,方家阖家都不知道的事儿,方婉这是怎么知道的?

可是方婉回来的时候这样蹊跷,原说是要在别院住两三个月,待夏天了才回来的,这刚出去三日就急着回来,也不由的她不猜想。

“知道了又怎么?”唐氏琢磨了半日没有头绪,便道:“老太太屋里摆过了晚饭了罢?我这就去老太太跟前说话去。”

唐氏心里清楚,方婉不仅模样儿比方莹强,就是见人说话也是难得的,尤其是……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今日方婉回来时候行动说话的样子,那样的盛华,有她在,便是自己是方莹的亲娘,也觉得方莹会被比下去。